自从听见这个噩耗之后就没停过,此时已经枯竭,只剩失去独子的悲伤。
那个眼熟的年轻女人张文华也通过被喊作“小霞”想起来,是他们高中隔壁班的同学,叫马小霞,只是不知她何时成了王逍遥的女朋友。马小霞也极度悲伤,面无血色,眼睛红肿,一边紧紧揽着吴素琴的手臂,一边不时用被泪水晕碎的 纸巾擦过眼睛。
她一直在抖,目光空洞迷惘,似在努力克制不去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王逍遥的父亲王守根坐在副驾驶,一个只有一米六几的瘦小老头儿,如果单看身形,不会有人想到一米九的王逍遥是他儿子。
他有些呆滞又有些拘谨,始终没流眼泪,也没说话,除了见面时对张文华说的那一句,“麻烦你了大侄子。”
张文华把他那边的车窗打开,递上去烟和打火机,他麻木地点燃,一口就抽掉半根。
见到尸体时,马小霞直接晕了,吴素琴跪在地上,发疯似的爬向王逍遥,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儿啊……你咋就死了呢……让你别在外面打游飞了你不听啊……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办呐……你对得起小霞吗……”
谁也拦不住她,她先是搂着王逍遥,继而捶打王逍遥,最后不停抽自己的嘴巴,一直到两个女警强行把她拉开。
王守根还是一语不发,挺着有些佝偻的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一瞬间就衰老得行将就木。
情绪稳定一些之后,袁警官把所有相关人员请到会客室,跟他们详细讲述了案件经过以及调查过程。那时张文华才知道,警察做的工作比他已知的多十倍,他能过关,幸运大于努力。
讲完,袁警官着重问他们在事发之前王逍遥有没有跟他们联系过,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王守根开口,声音苍老缓慢,“我这个儿子啊……要强,打小儿就不愿意靠别人,要强也是好事儿,但他有点不脚踏实地。上大学时候他就借过高利贷,五万块钱,从我们那边儿放债的手里借的,没还上,人家在俺家门口挂标语拉横幅,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最后我把我攒的棺材板儿钱拿出来给还上的。那回我把他打了,打那以后俺们就生分了,逢年过节他还带着礼品回家,看看就走,再也不跟俺们说心里话,平时也不联系。打他的时候我跟他说过,要是再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趁早自己死在外面儿,别回老家丢脸。可能……可能……他是自个儿没脸活着了吧。”
袁警官一怔,看向裘胜,“自杀吗?王逍遥跟你最后一次见面看起来像要轻生的样子吗?”
裘胜道:“看起来不像,但要债的去时明确说出了准备找他老家父母的话,会不会逍遥是怕……”
袁警官琢磨一下,又看向马小霞,“王逍遥出事之前有给你打过比较奇怪的电话吗?比如道别什么的?”
马小霞摇头,胆怯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总联系……每次联系他只是告诉我好好上班,等他赚钱了就把我接到大城市结婚。”说着,泪水无声落在她的衣襟上。吴素琴搂住她嚎,“姑娘你命苦啊……”两人旋即抱头痛哭。
王守根窘迫地站起来,道:“行了警察同志,你们不是没有在他身上找着被打或者被杀的迹象吗?”
袁警官似乎不太甘心,但警察的职业素养没让他说出引导性的话,“尸体和现场我们都进行了全面勘验,的确没有。”
王守根站起来,“那就行了,不管他是故意死的,还是走到那不小心掉下去的,都活不过来了,人就是这么回事啊……一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坎儿了,有时候摔倒了还能站起来,拍拍灰还能继续走,有时候倒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郑重地给袁警官和所有在场的警察鞠了一躬,“这两天麻烦你们了,他一个没对社会做过贡献的人你们还这么尽心尽力,我替他谢谢你们。”
袁警官有些发愣,旋即眼睛里闪出泪光,带领所有警察立正给王守根敬了一个礼——他们应该见过无数正常死亡家属仍觉得警察做得不够的,从没见过这么理解警察的。
案子最终被定性为欠债自杀,王守根在认定书上签了字,袁警官问他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犹豫半晌说:“警察同志,你们能帮我联系一下贷款公司吗?”
袁警官道:“您放心,按照法律规定,王逍遥的债务不会转移给你们,只不过他们之间这笔账不在这个案子的范围内,我们不能直接插手,您要是怕贷款公司找麻烦,我们可以帮您向司法部门申请法律援助。”
王守根局促地摇手,“不是这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儿子光着屁股来,我这当爹的再没能耐也不能让他带着一屁股债走。就是我老了,再拼命短时间也挣不来这么多钱,你们要是方便就帮我联系一下他们,我求他们宽容我点时间。”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动容了,为了这位老农民的朴实和坚强。之后经过一番沟通,开源当铺答应王守根只还剩下的十五万本金,不用还利息,期限是三年,最后袁警官按照王守根的要求把王逍遥火化,把骨灰交给他们带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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