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含章轻笑道:
“这样的耿耿忠心,本宫该如何赏你?调去你司礼监掌印?”
陈规俨然吓了一大跳,险些没双腿发软跪下:
“奴才只想常伴殿下左右,服侍起居,绝无邀功的心思。”
司礼监掌印,固然算得上大权在握,以后行走内廷,到处受人巴结。
可放着未来的储君这口灶不烧,惦念那些蝇头小利,无疑是被猪油蒙了心。
“玩笑话罢了,你做事尽心,本宫如何愿意换走。
只不过,你年纪也不大,急着做干爹作甚?
本宫晓得宫内宦官,有收螟蛉义子的风气。
可下面人管教不好,惹了事,往往就容易牵连到上头。”
白含章回头说道,也不等陈规作答,就推开棋堂大门,没入无尽的幽暗。
踏,踏,踏。
棋堂内里空旷,好似被茫茫墨色填满一样。
行走其中,隐有回声。
白含章面容沉静,点起一盏铜灯,浸着灯油的芯子放出光芒。
仔细看去,好像一尊佛双手合十,遍照大千世界。
他独坐在靠背长椅上,身前是纵横十九道的黑白棋盘。
局势颇为紧张,两条大龙交缠撕咬。
那盏佛灯映出漆黑的影子,白含章好像自言自语道:
“太古劫前的十大尊号,已显其四,还剩下五张帝位,未曾出世。
四神有无可能,借机落子,完成仪式,侵染一个有望占据尊号的潜龙,令其堕为大魔?”
这位太子殿下复又摇头,好似回答道:
“十大尊号,皆系寰宇大道最上权柄。
欲成帝位,必先显圣于世间,受命于天地。
悄无声息瞒天过海,扶持傀儡坐上帝位,即便宰执虚空的四神,也休想做到。”
啪嗒。
一枚黑子按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世界。
白含章好像进入长考,眉头紧锁,举棋不定道:
“辽东局势最坏,能到什么地步?”
他闭上眼眸,旋即再睁开,冷漠地道:
“郭铉划白山黑水为疆域,挟百蛮以自重,裂土而封王!
穆如寒槊率斗界之众,扣关贺兰,长驱直入!
东宫颁灭绝令,尽诛百代血契之奴,失辽东民心,幽云关以外,落到穆如寒槊之手!
纪九郎,身死。
昭云侯府,尽殁……”
白含章面皮一抖,手中捏住的白子迟迟不落。
“太过惨烈,如此一来,至少要过三十年才能收复失地,景朝国运由盛转衰,乃是行险。”
这位太子殿下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对弈棋局。
“不把全部压上去,无需百年光景,玄洲就要沉陷。
绝地天通,难以长存。”
白含章沉默良久,他执掌监国大权,分润人道龙脉,顺理成章就能知晓一些极大的隐秘。
比如,诸天十大尊号,实则只有九张帝位。
除【昊天】、【勾陈】、【长生】、【紫微】、【酆都】、【道德】、【世尊】这七个之外。
还有两大不知名姓的大道源流,无法窥探与揣测。
至于最后一尊号,乃为【浩然】。
于太古劫灭前,至圣先师合道“礼法”,囊括从古至今之规矩,演化“绝地天通”!
若有大能,遨游域外。
可见这几个大字烁烁如星辰,横亘于域外,使得四神不得寸进。
也正是因此,【浩然】尊号失去至上位格,彻底被打落玄德。
连带着昔日辉煌一时的儒道,也一并衰微凋敝,难有起色。
何为玄德?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乃原初仙神宰执之大道权柄,诸天寰宇最尊最重之物!
万界大小道则法理,皆出于此!
“凡事不容私心,不容私情,以大局舍小势,步步落子,皆循此理。
难道事到临头,却要反悔?”
白含章眼光闪烁,忽地厉声问道。
啪嗒!
片刻后。
那枚白子重重按下,发出清脆声响。
“需要记住,凡事持公心,弃私情,否则如何与占据玄德的四神相斗?”
冷漠到不夹杂丝毫情绪的声音,再次从白含章口中传出。
“清玄的‘龙雀相’被锦云伙同杨洪暗中夺去,留待腹中子嗣,以期铸造惊世天资,你不知道?
老四容成因为儿时那桩事,记恨于你,勾结四神,你不知道?
小到后宫内廷,大到天下府州,你什么不知道?
亿兆生灵之念,十类万众之心,哪里瞒得过你呢。
不与人对弈?世间再大的国手,于你面前也不过稚子孩童,心湖浅薄,一眼就可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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