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黎眼睛酸涩,脖子也有些僵硬,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捏着脖颈说道:也好。等她净了手,在桌案边坐下来的时候,侍女已经把膳食端上来了,其中有一道烤鸭。侍女笑着道:这道烤鸭,王爷特意吩咐厨娘做的。沈青黎眸底盈满笑意。昨夜,她心血来潮的一句话,他真记在心里了。沈青黎夹了一块烤鸭,细嫩醇厚,肥而不腻,厨娘的手艺又精进的。但她还是觉得昨夜的烤鸡最好吃。沈青黎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清光。昨夜,两人在厨房烤鸡,烤完后,萧宴玄从水桶里舀了水泼在炭火上,火灭了,腾起了烟雾。她想起来了,她之前用过石灰,石灰遇水就会蒸腾,形成雾气。那渭水河上的黑雾,其中一样来源,必有石灰。至于如何产生黑色的雾气沈青黎匆匆吃了几口,又钻进了书房里。一个时辰后,终于让她找到了。 傀儡夏日,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花瓣嫣红如火,被日光晕染着,似点点胭脂,落在青年俊美的侧颜上。青年玉冠束发,一袭天青色的广袖长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他坐在窗下,静静地品着茶。他身侧的侍从苦口婆心地劝着:在凉州时,少主放过了宴王妃,大人已经很不满了,这次,少主万不能再忤逆大人了。与北燕的合作势在必行,少主不去,也会有别的人去,除了惹来一顿责罚,改变不了什么。青年沉着一双眼睛,望向他时,眼底没有半点温度:想要图谋大业,大可各凭本事,与外敌合作,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少主一心念着百姓,可当您九死一生的时候,又有哪个百姓站出来护着您?您真的要为了那群贱民,错过这大好时机吗?青年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空茫和悲哀:如果百姓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如果为达目的,便要置万民于不顾,那我夺位的意义是什么?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最后一句话,如锋锐的刀刃,直直刺进侍从的心里。他急声劝道:少主,您万不能这么想,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百姓愚昧,哪值得您这般自伤自苦?青年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孤清又寂然,使得原本花团锦簇的庭院,也变得萧索寥落起来。百姓愚昧?我看,愚昧的人,是我们才对,十三,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可笑的傀儡。十三心里难受。他十一岁时,杀了所有的同伴,是他们那一批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龙影卫,被先帝指派到少主身边,暗中保护少主。那时,少主只有八岁,还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十几年过去了,他知道少主的志向。可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少主,大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情,从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您听属下一句劝,您亲自与燕寒商谈,有些事情,尚有转机,可若您一心忤逆大人,换旁人去谈,事情就不是您能掌控的。青年似被抓到了软肋,一时静然。少主。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青年抬起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暗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道:暄王在渭水河上,将石灰和黑石粉撒入水面,百姓看到河面上的黑雾,流言不攻自破了。青年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景暄会这么快破局。十三神色幽冷,不甘道:流言一破,接下来的计划,便行不通了。青年望着眼前的空茶盏,若有所思。景暄无疑是聪明的,但还没有那个能耐,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破了黑雾的谣言。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可是宴王妃助他?没错。暗卫抬头看了一眼青年,欲言又止。当初在凉州,少主若没有妇人之仁,他们多年的筹划不会毁于一旦。宴王妃就不该活着!暗卫抱拳说道:少主,大人让您早做决断,时机不等人。我知道了。青年淡漠道。暗卫又道:少主,大人给您带了话,大人说,让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您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您没有资格退,也无处可退,不该为了一己私心,弃大局于不顾,您不该有软肋。青年,也就是先帝的太子景昳。他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带着一丝讥诮。这素来如松如竹的男子,曾经也拥有一颗赤诚之心,想要为百姓,为大晋开太平的男子,被局势推着往前走。他始终记得,他食过天下禄,受过百姓奉养,可不论他怎么抗争,从来都只是白费功夫。他只能妥协。一股苍凉漫上心头。暗卫见他不说话,行了一礼,如来时那般悄无声t息地离开了。屋里,一片静谧。景昳默然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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