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经扰断,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入耳。晨光透过缝隙泻下,门开动,惊飞阶前啄食的鸟雀,水露自叶脉划落,堕于苍苔。人间苍翠已尽,该是秋晨,山中却依然有夏的阴浓。千姿百态的花草守着仿佛夏秋相叠的时令,满林满山地放肆。尤其是花匠精养下的菊花,近百个种类,无意有意地在此时吐绽芳华“绿柳垂阴”下“枫叶芦花”粉衣红裳”“粉装玉女”在于其间,肌似“玉蟹冰盘”神若“空谷清泉”音如“黄莺出谷”“惊风芙蓉”“柔情万缕”白怀馨昨日话语并非空谈,向晚一早被拉到天枢院,已有三三两两的女眷,或围坐在韶华亭,或闲步于回廊花道间,赏花的赏花,闲聊的闲聊,更有甚者,手中剑如寒泓。这并非梦,然而依稀熟悉的景象却使月向晚陷人以往的岁月中,以为是梦。“妹子,发什么呆呀?”白怀馨嘻笑着推了她一把。“这边望都望不到尽头,好像很大。”钦天府中曾有庭园,虽不及这里与山相连的广阔与浑然天成,却更精致,那里的一花一草,一山一水,皆出自名家之手,更包藏了她十几年的记忆。“整个谷都是,越往里走,花的品种就越稀有珍贵。”只是没多少人敢往里走。白怀馨看出她在心动“这儿人太多,真烦,我们到里面一点去?”她点头,游于花海,那失神的模样,凝重里带着迷离,妇人的媚色中仍脱不去少女轻灵,颦时幽丽,笑时无邪。白怀馨盯着她,心中突地一震,忍不住一阵失落与郁闷:“我道世上没几个人能超出我的姿容,没想到妹子一出来,就把我比下去了!”“人观他人,总是觉得比自己好。在我看来,馨三姑娘更好其实人各有各的美态,我有姑娘未到之处,姑娘也同样有我不及之处。”她知道自己容貌出色,却不喜欢被别人议论。“是么?妹子可真会安慰我!”如果单论容貌,白怀馨自认并不输于她,但观其姿神气韵,她那隐隐威势愈显华贵内敛,清丽自若便出脱了好几分“我若是有妹子的风采,今日怕不会呆在这天枢院当个小小香主我非搅得紫微垣宫上下天翻地覆不可!”世道已乱,有人竟想着乱上添乱。月向晚淡淡一笑:“我可没姑娘这本事。”“呵,单有本事有什么用?手段再好,武功再高,男人堆里他们也不当你是回事。女人想要出头,没有美色什么都是空谈。”“真金不怕火炼,若真有进取之心,姑娘绝不会一辈子在原地打转的。”白怀馨的野心她无法指责,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过的日子的权利,她曾无自由,因此更知自由的可贵。白怀馨格格笑了起来:“妹子真是天真这话听着倒是不无道理,但是道理是嘴巴说的,世上人尤其是男人,没人会循着道理做事!道理教人作奸犯科,教人连年打仗吗?可你看现在哪里没有杀人放火,哪里有太平日子过?道理教人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可现在杀人的称王称霸,老百姓与咱们这些小喽罗送死,报在哪里来世吗?谢了,姑娘我可不信那一套什么前世孽债今世偿还,今世积德来世享福,都是唬人的狗屁!”的确,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白怀馨的话虽偏激,却字字人了她心中,这两者之间相差一个“权”字,却是云泥之命。怎能怪世人如白怀馨汲汲于功利?而她是活得不费劲的,遮挡风雨的先有父亲,后有丈夫,根本未接触权字主宰的世界,谈什么淡泊清高,说什么看透世情,都只是乖弃蠡测,自以为是。“怎么,吓着了?妹子真是单纯,合该让戈爷把你藏起来养一辈子的,出了门,倒要让外头给污着了!”况且,这样的容貌与性子遇上不该遇的人,怕要惹来事情,戈石城武功再好,权之未及,怕反倒酿成祸。至于这一层,白怀馨当然不愿提及“戈爷倒是从哪儿找到你的,真是奇了!”“有缘分自然能碰到,姑娘不是早说了千里姻缘一线牵。”她避重就轻地带过。“不过说句实话,戈爷虽然是条好汉,但还是配不起妹子你。”月向晚静默半晌,忽然弯身指向一朵两色凤凰,绿红花瓣丝缕垂落,微卷的尾端露水未干,仿佛衔着泪珠:“姑娘觉得这株菊花怎样?”“美。”她又指向花下的上;“那姑娘又觉得泥土怎么样?”“不怎么样。”“菊花性喜松肥、沙质之土,土虽不怎么样,但只要能让菊花适应就是好土,若没有这土,菊花不但开不出美的花,而且连活都活不了。那姑娘你说,菊花和这土配是不配?”人只看到她外表光鲜,却不知真正不配的人不是戈石城,而是她月向晚。“好妹子,真亏你想得到这么多!看来你对戈爷还是够死心的,戈爷他傻人有傻福。”唉!见人家夫妻如此,便酸得厉害,自己不得如愿,真巴不得所有人跟她一样不如意。月向晚轻声一笑,旋身凑向另一朵太真含笑。雍容舒展的花形,粉淡柔雅的花色与美人脸相映,当真是人比花娇。白怀馨呆了呆,心中越加翻腾。“馨三姑娘,天枢院是紫微垣宫重地,我是外人,不好胡走乱闯,先回韶华亭坐坐吧。”越行入,人也越少,花草之外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流动着。白怀馨却“扑哧”笑道:“这哪里是什么重地?不过种了些珍贵菊花罢了。里面还有运自东瀛海国的异品名菊,来了不看岂非是入宝山而空手回?走!我带你进去瞧瞧。”月向晚被她亲热地挽住了手,不好挣脱,几乎是被拖着走:“馨三姑娘”“我都唤你妹子唤了这么多声了,你叫声姐姐总不难吧?”眼中两泓秋水似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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