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将近,早晨的街道比平常安静。心跳有规律的变快,商泊云调整呼吸。跑步的习惯商泊云保持了很久,可以追溯到十几年以前。在搬到老居民区前,他和商女士住在长洲的市郊——当然不是和光山苑那样的独栋洋房小区。住的是长洲本地人出租的动迁房。物业很差,基础建设也不行,小区里三教九流都有,空地全被拿来种菜,小区里稀稀拉拉的树还没韭菜绿。商女士为了挣钱忙得脚不沾地,商泊云最好的玩伴是楼下邻居家的一只狗。一只瘸腿土松。狗中大概也有鄙视链,譬如这只好脾气的土松就受尽了同类欺负。五岁的商泊云替它出头,把小区的狗都揍了一遍,然后被小区的狗追着咬了三年。由此可见,养成一个好习惯的最好时机在童年。浮动的雾气里,大多数事物都看不真切,呼吸也会化作上浮的热意,潮湿地落下来。跑完半程,路上终于热闹了起来。亢奋感被分散,商泊云大概估了一下时间,开始往回跑。行道树、车流、建筑物纷纷落在了他身后,它们都是2014乃至以前的产物,对于商泊云来说,它们全部属于过去。商熊猫、老妈、陈彻……也都属于这个过去,回到九年之后,他们的记忆不会出现任何改变,也不会记得这个自己。唯有江麓是例外。“小云,又去跑步了啊?”小区的老大爷和他打招呼。早餐店的热气熏腾,生煎包排在圆形的黑色铁锅里,穿戴靓丽的老阿姨带着条小狗,一转身望见到他了,眉开眼笑。商泊云放慢了步伐,打了一路的招呼。“对,刚跑完。”“是高三。”“谢谢阿姨,我不吃早——”老居民区的人大多热情,哪管商泊云的拒绝,烫着羊毛卷的老阿姨把打包的生煎包塞到了商泊云的手里。“喔唷,不吃早餐不行的,回家歇会儿趁热吃。”老阿姨牵着同样卷毛的小贵宾优雅离开。商泊云只好拎着这袋生煎包往回走。到家差不多八点,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去奶茶店那边等——熊猫超市的门口,一个背着书包的人影有些踌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的老婆提前出现。商泊云一愣,脚先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衣服还没有去换,颈侧的汗正往脊背里淌,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高峻的少年提着袋冒油的生煎包,讷讷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江麓心想,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周六。
早晨的冷空气把鼻尖冻得通红。他撩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些哀怨地看向商泊云:“写作业。”江麓的耳朵也随之变得通红。“写作业?”话音刚落, 江麓就想走了。两个人写作业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奶茶店。但奶茶店九点才正式营业。手机就在口袋里,他不用去看,也知道现在还差着很长一段时间。商泊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残留在身体里的亢奋又铺开了, 他的表情原本还有点儿呆, 这会儿神情在江麓的目光里迅速变亮。以江麓对这个人的了解,下一秒他绝对就会露出揶揄促狭的笑, 然后又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话。江麓按捺下内心的紧张, 决定先发制人。“在写作业之前,我想先知道你的解释。”他微微仰脸, 迎上了商泊云的眼睛。阳光透出点熹微的亮,雾气还在浮动着。从商泊云的角度望过去, 江麓潋滟的眼睛也像蒙着雾,挺秀漂亮的鼻尖泛着红,那颗淡色的痣变得格外明显了。商泊云低下头, 专注地看着他。腹稿打过好几遍, 商泊云是只心思深沉的大型犬,把和江麓有关的事情当作解一道题, 但是——不久前还在他脑海里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个世界上, 唯一一个例外与他的想念同频出现,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把腹稿也打乱了。冷静。把想好的话说出来。商泊云没想到他迟到的青春期原来可以这么躁动。江麓等了一会儿, 呼吸不由得也屏住,但商泊云目不转睛, 陷入沉默。“……算了。”江麓说。他皱着眉, 看起来有点委屈。“我去奶茶店那边等等。”江麓的声音变得很淡静, 是商泊云所熟悉地那种展露在“外人”面前的温和。他可不是外人。“内人”商泊云立马拉住脚尖轻抬的江麓。热意滚烫, 腕骨被圈紧,陡然勾起江麓梦里的某个记忆, 江麓条件反射地想挣开,商泊云以为他真要走,连忙把人带到了身前。跑完步后,略带急促的鼻息湿热,商泊云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喘:“……哎,别走!”从身高来看,江麓的额头堪堪到商泊云嘴巴的位置。生煎包在两个人中间晃,相对而视的场景显得莫名其妙。商泊云默默把生煎包放了下来。“你先吃早饭?”江麓语气镇定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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