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亚烦躁地在厅中踱步,仿若一只黑色的幽灵游荡在欺诈地狱的入口,安静地等待巨大怪物格吕翁载着但丁来临,带领来人认清地狱的真实样貌。人类带着原罪在人世掠夺了无数资源,死后在地狱中赎罪,这看似十分公平,善人上天堂,恶鬼下地狱,多平等中和的口号,母亲居然真的信这些,真是愚蠢得可以!恶鬼在濒死的一瞬间的形态还是完完整整的人类,享受着罪行带来的一切权益,可人类活得像鬼,像狗,属于人的权利被剥夺殆尽,连自由都被剥夺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其他的属性能证明“她”是真正作为人类而存在的呢?这微不足道的惩罚中间隔着一段物理意义上的时间差,时间是最不能弥补的东西,狗屁的公平,去他妈的神和地狱。时间作为测度来说是不可磨灭的,却又残酷而真实地提醒着所有有记忆的人,这中间都隔了些什么,西里亚和小时候隔了些什么,那个满头金发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当下心如死灰的西里亚。这就是时间。谁能把这些还给她呢?没有人,时间是不可偿还的。所以不可还就成为不必还,不必还塑造疯子。西里亚不信善恶,不管人伦,她就是要带着痛苦活在这个世界上,以鬼的形态。妈的,那两个混蛋出来了。“呦,结束了,怎么没死在隔间的沙发上。”白池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没有。”西里亚难得遇到比她待性更坦荡的同性,就是觉得很可惜,在彻底成为敌人之前没跟她做一场,看都没看到,西里亚觉得很亏。心情很差。西里亚靠在l型的长桌上,手中把玩杯子的动作像泄愤,滚圆的杯身几乎被她攥出凹痕,她瓮声瓮气地从绷满纱布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白池坦然回视。是的,她看得出西里亚很生气,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这并不会改变她的选择。“跟我来。”西里亚把杯子倒插在一堆辣白菜牛肉味的马卡龙中间,免得别人再遭此毒手,她吃了一口就吐了。西里亚的衣角翻出红色的火浪,仿佛是兴奋的情绪具象化的产物。如果她再年轻几岁,她一定立马反水,可是她不再年轻了。火潮是从宴厅的中央燃起来的,西里亚停住脚步,盯住那个巨大的圆柱状玻璃体,诺汀正在完成“星空”的下半场,炽烈得仿佛沙漠中的落日,落幕的时刻都散发着灼热的温度,看看你们都错过了什么吧。西里亚并未掩饰自己对于诺汀表现的狂热,她对于艺术的追求可以同对人的憎恶严格分开,艺术是纯洁的,不应受到人格的污染,这也是她讨厌诺汀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蛋,却依然愿意将自己的作品送给他的原因。诺汀总是一个无知的小孩,西里亚无比嫉妒永远天真而随心所欲的人,西里亚也随心所欲,但总是伴随着痛苦,诺汀则完全相反,他没有痛苦是因为他认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西里亚嫉妒诺汀有一个完美的母亲。
诺汀有两个哥哥,三个小孩只有诺汀长得最羸弱,智力发育得也慢一些,但是很禁折腾,带一股傻气,所以诺汀小时候经常被她母亲打扮成女孩。梅蕾达斯时常拨弄着诺汀一头淡金色的卷发,用最温柔的语调对他说:“我亲爱的诺汀,你是上帝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你是落到弗拉门戈怀抱里的星星。”诺汀的母亲没看错。事实上,诺汀的哥哥们也都会跳弗拉门戈,但只有诺汀跳得最好,气质也最合适。诺汀之所以没有对这件事反感其实还是因为蕾梅蕾达斯,她没有把自己的梦想强行地转移到他的身上,因为她说过,只要诺汀不喜欢,弗拉门戈不算什么,星星不落到星图上还是星星。梅蕾达斯曾对西里亚说,她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家,因为她觉得弗拉门戈不重要,诺汀才是她的宝贝。那时候西里亚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我也能当你的宝贝吗?”梅蕾达斯对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戏并不在意,反而摸了摸西里亚金色的长发。“亲爱的,如果我是你的母亲,我一定把你当成我的宝贝。”“f”出现了人格的排异反应,她想起来自己有过一个叫西里亚的女儿,十分钟前自尽了……西里亚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短暂地耳鸣了十九分钟,又恢复成优雅的艺术家的模样,再也没流露出任何爱情的边角。除了那一次,在梅蕾达斯这里,她放声大哭,吵得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无尽地逼向兽性,又退化成人的样子。西里亚活下来了。以鬼的形态。弗拉门戈自此成为西里亚的上帝。屏幕上闪回出这场舞开场时的动态图景,“星空”随着舞步而徐徐展开,浓黑的画布中出现了画家的手,颜料随着节奏的起伏灵巧地点涂在静谧的夜空,第一颗星星出现了,正北方,那是大熊星座。整片夜空随着追光的延伸明亮起来,画布上被撒了无数晶莹闪烁的砂砾,那抹鲜艳而热烈的红色首先出现在牧夫座,那个监管者的位置显现出反叛的底色,鼓点戛然而止,在一秒钟之后又击出破石般的声响,把一切宁静和缓的表象打破了。一切都在苏醒。一切都朝着进化的道路蔓延。生命,从星图上那抹惊人的蓝色开始了。诺汀身上绷紧的肌肉使他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美,他像是热情奔放的吉普赛女郎,毫不吝啬地向这个陌生的国度展示烈焰下燃烧的生命。直到挑空的舞台上节拍断点的时候,众人才知道现在是可以呼吸的。丝滑的长摆向着浩瀚的星图高歌,生长的力量都被灌注在跃动的双脚之上,随着诺汀的动作开始分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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