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个瞬间,清冽的竹香,混着勾人的肥润肉香,还有一丁点若有似无的海味咸鲜,同时喷薄而出,充斥了整个屋子。
连严铄都挑了挑眉,眼神在其上飞快一掠。
虞凝霜小心翼翼将一整条竹筒饭移到盘中,忍着口水欣赏,尤其赞叹着那一层竹膜。
最完美的就是这竹膜。
它是只有用新鲜竹子、首次烹饪时才有的瑰宝。
半透明的天然竹膜像是糯米纸,又比糯米纸要稍厚、稍脆一些,纤维丝丝盈目,竹香隐隐绕鼻,将其中的饭菜妥帖包裹。
在虞凝霜看来,这层竹膜是竹筒饭的灵魂。那些将竹筒反复使用的街边摊位,其实没什么叫资格叫“竹筒饭”,顶多是“竹筒装饭”。
虞凝霜此次做的竹筒饭加了足量的肉,因此油脂重,几乎渗透了竹膜。若是换成只加些枣子、水果的清新版本,竹膜就会清清爽爽,可以直接用手拿着吃。
不管怎么样,虞凝霜现在已经忍不住上手了。
还想的起用筷子别下一小段,已经是她最后的优雅。随后徒手拿起那块油汪汪,草草吹两下就填入口中。
尝到味道之前,舌尖先感受到的是压得紧实的糯米。
这可不是一般的米,它们是同时饱吸了鸡汁、竹汗和油花的米,又香又糯。
因是密封着蒸出来的,所以还特别有嚼劲,米芯那一点仅剩的倔强可谓点睛之笔。
虞凝霜刚嚼了两下,就控制不住幸福地翘起嘴角。
随后,滑嫩多汁的鸡腿肉、滋味浓郁的腊肠丁,还有作为灵性辅助的香菇等配料依次发力,如百川归汇,热闹奔腾却无比和谐,组成好一股汹汹激流。
在被这激流击倒之前,虞凝霜赶紧喝了一口饮子。
这桑菊薄竹刚在井中染上阴凉,正是好入口的时刻。
和肉味相比,花草味道虽淡,但胜在幽幽不断的清新,调和五味,宁静心神,让虞凝霜终于缓过一口气,问起给各处送竹筒饭的情况。
“福寿郎的已给送到西厢去了。”谷晓星回,“大娘子那边,也交给李嬷嬷了。”
“糯米不好克化,可有嘱咐母亲不要多吃,尝两口即可?”
谷晓星答“是”。
虞凝霜放下心来,又吃了几段,才想起严铄,将另一根竹筒饭朝他一推。
“趁热尝尝。”
严铄凝眉瞧那晃悠悠的竹筒,衣袖纹丝不动。
“还未到夕食的时辰。”
“哪有那么多讲究嘛?真就不时不食?”虞凝霜撇撇嘴,十分不认同,“这竹筒饭就是要趁热吃啊。”
“不时不食,并非是指不到时辰——”
“我看你是没饿过。”虞凝霜无意听这公子哥儿说教,只将那截竹筒又夺回来。
有吃的时候就吃,填饱肚子才是正事,如何需要在乎时间、场合那些虚礼?
“你也赶紧去吃罢。”
虞凝霜边吃边与谷晓星道。
严家人口少,主仆之间没有过于森严的规矩。除了一些只供楚雁君的珍品,绝大多数时候,主人们剩下的饭菜自然就流到了仆从们手上。
虞凝霜又随和,像这种按个算的吃食,她当然保证每个人都有份儿。其他仆从们应该已经吃上了。
她又嘱咐谷晓星,“早些吃完,早些休息。明日咱们还得起个大早,再去陈木匠那儿一趟打匾额呢。”
谷晓星便问:“娘子,铺子名您终于想好啦?”
“没有。”虞凝霜咬着箸尖皱起脸,“但是我今晚必须要想出来,再晚就来不及做了。”
难以置信,万事俱备的如今,虞凝霜其实还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冷饮铺的名字仍没起好。
因为最大的卖点是冷饮,所以“冷饮铺”这三字是确定的,虞凝霜没想好的是前面冠的字。
她从“虞记冷饮铺”“吉庆冷饮铺”这些寻常的,想到什么“雪月梢”“口边消”这些附庸风雅的,却总觉得差点意思。
谷晓星已看虞凝霜薅着头发从早想到晚,难免也跟着心急,于是尝试出主意帮忙。
“还是用人名最简单。娘子名讳中有个‘霜’字,不是和冷饮子很般配吗?娘子何不用自己的名字?”
“……霜娘冷饮铺?”虞凝霜便念叨,“凝霜冷饮铺?”
冰和霜自然是搭的。
虞凝霜憨然笑了笑,“也不是不行。”
“不行。”
谁也没想到,一直静默的严铄开了口。
“京中妇人开设的店铺如朱娘酒店、曹婆婆肉饼、宋嫂鱼店尽列于肆,但都只以姓氏或称谓为铺名(1)。”
薄唇上下轻轻松松一碰,严铄便将刺人的话射出。
“若是直接以本名为铺名,实在轻薄无礼。”
谷晓星的脸霎时红一块白一块。
她也不知为何替虞凝霜出主意,反倒好像……惹了严铄不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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