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模样清秀机灵的少年露出脸来,瞧见了自家主人,忙笑出声来。“郎君回来了,快进来……”那声音一听便知是个中气足的,让人觉得喜气洋洋。“嗯。”范凌没什么情绪,只轻嗯了一声,领着人进来了。今日的郎君回来的有些晚,惊蛰刚想问一嘴,然刚侧开身子,便看见郎君身后还吊着个小尾巴。还是个貌美丽质的小娘子!惊蛰人傻在了原地,手里的灯也差点没提稳落在了石板地上。循着郎君走过时带起的一阵风,惊蛰失声道:“郎君你纳妾了?”本就是个嗓门大的,如今又是破了音喊出来的,李青芝想听不到都难。她有些生气,忍不住板起了脸。若是放在魏地,她还是郡主的时候,若是有人敢这般说她,她定要赏人几个板子的。但现在却是不行了。“胡说什么,这是你家郎君新收的丫鬟……”范凌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娘子,果不其然看见一张明显是有些愠怒的脸。人生气了。心下一跳,范凌忙黑着脸斥责道。惊蛰也算是跟了自家郎君小十年了,自然能看出郎君这副模样是动了些气,忙不迭对着郎君新收的小丫鬟赔礼道:“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小娘子勿要怪罪。”那少年态度诚恳,赔礼也诚心,李青芝心里的那点子恼火便消了去。“无碍。”李青芝和和气气地应了一声,再不言语。惊蛰则是又悄悄瞄了一眼那小娘子的容貌,心中百转千回。在上京时,自从束发那年有个心高胆大的丫鬟冒犯了郎君,郎君自此以后便警醒了,房里连个稍微年轻齐整的丫鬟都不放,尽是些上了年纪婆子来伺候。如今一声不吭地领了个模样极好的小娘子回来,惊蛰说不误会是不可能的。但他从未往娶妻的方面想,他家郎君虽一时困顿,但只要捱过去,日后还是上京城那个少年得志,风华正盛的高门郎君。这样的郎君日后也定是要配一个才貌双全的高门娘子,就算是瞧上了眼前的貌美小丫头,也不能予以妻位,最多应当是纳回去当妾,疼宠几分罢了。郎君虽随性肆意,但应当不至于能做出这等事,惊蛰心中猜想。但心中笃定是笃定,待完全看清小丫鬟的模样后,惊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着,怪不得郎君破了例,当真是惹人喜爱得紧。擦身而过时,范凌好似看懂了随侍暗含深意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睨了惊蛰一眼。惊蛰立即老实了下来。李青芝不管他们主仆打什么眼神官司,看着眼前夜色中十分简陋的小院,她既感慨又心酸。还没她家的花园子大,但终于能让她暂时有个遮风挡雨的安稳地了。一个四面围合的小院,三个房间挨着,中间那个要大些,是主屋,旁边的两间要小些。左侧有个马厩,里面有一匹夜里都能看出毛色油亮的骏马,看着很是不凡。马厩南侧有个水井,水井上吊着个木桶,便于取水。右侧还有个厨房,瞧着不大,但很是齐全。右侧厢房边,有一棵笔直挺拔的广玉兰。正是人间五月,广玉兰正喧闹地开放着它的美丽,纵使是在黑夜,那挂在高高枝头的雪色也被李青芝瞧见了。花瓣硕大,洁白如雪,状如荷花,伴着夜风,李青芝还能嗅到那股清新淡雅的香气。她有些惊喜,流落在这样一个小县上,还能日日伴着最爱的广玉兰。范凌见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庭院里那棵广玉兰,透过那双水盈剔透的眸子,便看出了少女的喜欢。“你的房间就在那,想看以后可以尽情看。”一句话打断了李青芝的出神,她更惊喜了。东厢房挨近广玉兰的地方有个窗子,清晨只要她推开窗,便能将这一树风光收入眼底。李青芝很是满意。然而,当她打开门,看见东厢房那积了一地的灰尘后,李青芝笑不出来了。“对不住,你来的太突然,便没有来得及打扫……”斜瞥了一眼少女发僵的脸色,范凌不自然地咳了咳,解释道。
“无碍,我自己来便是。”如今的她不是魏地那个万千宠爱的小郡主了,自然也没有成群奴仆的侍候,什么活也只能自己亲自去干了。李青芝早过了骄矜端架子的时候,心也跟着完全踏实了下来。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还整日怨天尤人不肯纡尊降贵,那她又如何能获得喘息的机会?人总是要识时务,要向前看才能有盼头。李青芝早早地便参透了这个道理,不会再自我拧巴什么。水缸里还储着半缸凉水,李青芝撸起袖子,去厨房找了个木盆出来。夜里厨房很黑,李青芝借了东家那位随侍手里的灯笼,鼓足了勇气进了黑漆漆的厨房。李青芝很怕黑,但这里没有能让她撒娇软弱的父母兄姊,她只能强忍着惧意走进去,伴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随手摸了个木盆和抹布出来。拿着东西到了水缸跟前,李青芝舀了一盆干净的水,怕绊到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水进了东厢房……少女拧帕子的水流声,抹布摩擦在桌椅木器上的细微声音,还有那被灰尘呛到的低咳声,接连传入范凌耳中,让他坐立难安。看着一旁正准备给他烧热水的惊蛰,范凌隐匿于黑暗中的双眸动了动,解下腰间的钱袋子,对着惊蛰道:“你去罗娘子那里买一副被褥回来,姑娘家用的,别买暗沉沉的颜色……”惊蛰接过钱袋子,看了一眼在东厢房一边咳一边打扫的身影,再品了几下郎君的叮嘱,面上有些意味深长,但多余的话也没多说,麻利地出门了。等到这所小院只剩下自己和新收的小丫鬟时,范凌挪了脚步,故作悠闲地进了东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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