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歌叹了一声,不管赫尔墨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他这些话,现在他确实成功了。他的确没办法,亲眼看着莱奥妮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详细的情况,后续有时间我会找你再次详谈,”裴歌慢条斯理,继续这场不算正经的谈话,“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也有我的规则。如果我接手了你祖母留下来的香水公司,这个品牌就会更名换姓。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管理和运营,从香水的原材料到包装、分销,直到送到消费者的手上,都会和莱奥妮在的时候完全不同。”“——你能接受么?”裴歌淡淡说。赫尔墨斯打了双闪灯,把汽车停靠在街道的一侧。这一次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青年。倒不如说这位前任爱马仕专属调香师,哪怕离开香水界近一年的时间也依然威风凛凛,不输当年的分毫。裴歌提出要改掉品牌名字的时候,赫尔墨斯实际上是沉默的。当初这位调香师从巴黎辞职,离开爱马仕回国的举动,那可谓是轰动了整个香水圈子。爱马仕录用他之后,他就只需要为爱马仕设计香水配方,通讯时间最长的人也会是爱马仕的市场营销部门。专属调香师,与独立调香师可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可以冒昧请教一个问题么?”赫尔墨斯忽然说,“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爱马仕?”这个问题一下就把裴歌问烦了,有什么好问的?调不出合心意的香水呗。“我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裴歌皱眉,谈得还行就能继续的前提,是不能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不然他就会像只被侵占领地的刺猬一样警惕起来:“你如果不愿意改品牌名,那就当我们谈崩了。”赫尔墨斯当然不支持裴歌这么做,这和破产有什么两样?可他又很快意识到,裴歌也是调香师,不论是作为独立调香师抑或是爱马仕专属调香师,他与祖母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有调香师特有的骄傲。艺术家所追求的独一无二,理想中绝对完美的香水,那些祖母所追求的,他亦然追求。“抱歉。”赫尔墨斯诚恳道歉,这次是真的理解了调香师所想的究竟是什么。但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真的理解过自己的祖母。比起市场更在意自由,而不是市场营销部门一个电话,就要把自己所决定的香水方案推翻重做。于是真正的创作理念变成废案,而最终成功畅销在市场之上的调香配方却不是自己真正所满意的作品。“你可以放手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去做任何改动,这些全都没有关系。”赫尔墨斯淡淡笑起来,像是释怀,又像是终于理解了当年的祖母,“我曾经一直在思考,我希望能够为祖母做些什么,哪怕如此微小到无人发现也没关系。”
赫尔墨斯语气轻缓,却又那么温柔,仿佛眼前仍然是很久以前的巴黎仲夏之夜,年幼的他被祖母抱在怀里,鼻尖也充盈着祖母身上特有的体香。不是某种信息素的香气,而是一个人的真正的体香。它比信息素更加自然,比世界上任何香气都要好闻,因为它的存在象征着祖母,象征着那个炎热却温柔的仲夏之夜。“只要你向媒体召开发布会,告诉他们这个修改后的品牌名前身曾是leuthea,往后只要这个公司能够一直运营下去,就已经能够证明我的祖母存在过。我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而这些留下的东西,足以证明她曾经到访过这个世界。”赫尔墨斯轻声说。裴歌笑了笑。他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大部分想做的其实都很简单,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哪怕细小到不起眼,不会被人所察觉、所注意到也没关系。只要它始终存在,就已经足以证明自己来到过这个世界。他其实还想再贪心一点,留下林舟存在的痕迹。无论是什么——总会有消失的一天,因为万物都有赏味期。但香水不会,香水没有保质期,只要把痕迹化作透明的液体,它就能够一直封存在小小的玻璃瓶中。所以他执着于把林舟的香气化作液体,存放在透明的玻璃香水瓶里。故事之外的人不会认识林舟,也未必能够意识到它的存在象征着某个故事的发生。也许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发现渺小的它,不会喜欢它,贬低它的存在,否认它的意义,可这裴歌的宝贝,只有他是最爱它的。哪怕微不足道,哪怕如无人问津的荒草,这些都没关系。它的存在是永恒的,这就足够了。 相似的灵魂立夏蜷缩在墙角,腹部的疼痛愈演愈烈,眼前也阵阵发黑。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地上,随着腹部流出的鲜血而粘黏在一起。好像从出生开始,伴随着第一声哭啼,人生就是一场持续性的疼痛。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又立刻被人踹倒在地。“立夏君好奇怪,”施暴者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姿态犹如在对待自己的战利品,“明明是男孩子,说话却像个女孩子。明明是男孩子,却总是穿着一身粉色。”有人俯身凑到立夏的耳朵旁,恶劣地笑道:“……其实内心,很想成为「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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