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微怔。裴歌步伐微顿,从她的手心中拾起湿漉漉的唐红枫叶,“只要看到和过去相似的景色与人,闻到熟悉的香气,就又会回忆起当时的一切。也就是,所谓的普鲁斯特效应。”“您好,我是裴歌,”青年语气温和,“是一个调香师。”“藤原山奈,”女人正色,“算是……藤原小枫的母亲。”他们在庭院的外墙停下,这是一座崭新的日式小院。老城区寂寞而清冷,年轻人搬去热闹的cbd,留下的只有孤独的老人们。而未来的老城区不再是住宅区,而是变成一条以商务为主,往来皆是利益的渠道。这些枫树依然存在,它们见证来往又离去的人们,最终也会在历史的河流中变成永恒的存在。院子里爬满葡藤,翠绿的枝叶下藏着浓郁的果香,十月份是最后一批葡萄的成熟季节。女人手拿剪刀,剪下来两串颗粒饱满的紫色葡萄。恍惚之间似乎与过往没什么变化,年幼的女孩趴在窗台上,给自己精心养的紫阳花浇水,手掌托着下巴死盯着窗外青翠的葡藤。葡萄成熟,她可以吃很多葡萄,用手指轻巧地剥去葡萄紫色的外衣,吃得满手都是黏腻的汁水,肚子也饱饱的。晴天娃娃风铃摇摇晃晃,窗外阳光灿烂,连风里都染上了浓郁的葡萄果香。“看你从曾经的藤原家走出来,我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小枫也许提及过,她有一位来自中国的母亲。”女人轻声说。女人将剪下来的两串紫葡萄洗干净,再将其中一串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中。她沏好茶,提起茶壶为青年添茶七分满。“我祖上的时候,全家移民东京。我在日本接受了小学教育,也许是出于对故乡的好奇,在一次校内的读书活动中,我读了一本来自中国的书,上面有很多关于中国的山河图片,这就是我对中国的初印象。”“伯母自幼在这边长大,汉语却很标准。”林舟惊讶道,“藤原小姐说她的母亲来自中国时,我还以为伯母只是过去留学。”女人不禁笑了:“那时候我仍然是个孩子,孩子哪有那么多选择呢?小学的时候,我曾借着放假的时光,去过一次杭州。踏足杭州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我所失去的,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日本人,就像我从小到大都很讨厌生鸡蛋纳豆拌饭一样。”“但我喜欢杭州。”“我喜欢杭州的西湖,龙井茶,醋鱼。我爱它的一切,它在我眼中都是最好的,樱花亦然无法与垂柳媲美。我未曾来到过这个地方,却自幼年起,就向往那里的一切。”
“回到日本之后,我仍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母亲与我关系相当淡泊,每一次我与她的交谈都超不过十句话。她虽不能理解我的这份固执,但她也不阻止,只说要是想回到故乡,那便自己努力赚钱,靠自己在中国活下去。”“可您又为何在日本结了婚,甚至生下了藤原小姐。”裴歌顿了顿,陷入了沉默。“我只是想有个家。我的母亲从未说过爱我,可我还是很向往和美的家庭。”女人饮了一口茶,语气那么淡又那么轻:“小枫是试管婴儿,我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我也从未结婚。而‘藤原’也不是某位先生的姓,而是我的姓氏。我姓藤原,而我最喜欢的便是红枫。于是我将自己的姓氏、自己所深爱的存在一并送给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她。”裴歌皱眉,不解道:“你生下来的孩子,名字叫藤原小枫?”女人一愣,“是啊。”裴歌抿唇,不知该问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女人。“你不必感到奇怪,我虽然不知道小枫与你说了什么。但实际上,”女人顿了顿,自嘲地笑了:“我只有一个孩子,她的名字叫作藤原小枫。”藤原樱身穿雪白的短裙,头戴着银色贝雷帽,俯身轻轻抱着藤原小枫。她牵起妹妹柔软温热的手心,轻轻吻着藤原小枫的眉心。“不要痛苦,也不要难过,藤原小枫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藤原樱温柔地笑起来,“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爱的人,而我也是你最爱的人。你是藤原小枫,我就以你之姓,成为你生命中永不凋谢的樱。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樱花才会盛开,而有樱的小枫,永远身处春天。”“可是他们都说,你是我的幻想,你只存在于我的梦中。”藤原小枫蹲在原地,不敢去看樱,只是自顾自地说:“所有人都在否认你的存在,可这明明不可能啊。”藤原小枫倏地起身,抬起手去触摸樱的面颊,指尖接触到温热又柔软的触感,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樱不是幻想,她可以触碰到樱。樱的皮肤雪白,柔软而温热,这不可能是假的。“没错,小枫,樱是真实存在的。只要你相信,樱就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为你出现。”“或者说,只要你想,我就可以成为你的任何人。我可以成为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的兄长、朋友、儿时的玩伴、亲密无间的恋人、任何亲戚、学校里的同学……也可以只做你最希望、最喜欢、最渴望的姐姐。”藤原樱顿了一下,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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