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当然不会感到恐惧,恐惧不是尖锐湿疣,仅凭接触就能传染给另一个人,对方能威胁到的只有她一个人。季云衿的神经骤然绷紧到一种临界状态,她想现在就走,今夜,但考试周安排已经出来,周二她需要去监考,作为一个普通讲师,被学校物尽其用。
“也许不是呢,他向你说什么了?”楚红看着无一丝油腥的鱼头汤,忽然没有食欲,她应该买一根葱花,撒到自己的碗里。
“想让我给他高分……或是,直接把试卷提前给他好了。”季云衿越过细节,学生的最终目的就是分数,他大可以直接说明,而不是借口请假条,将威胁包装的像是请求,这是人际交往的惯例,大家通常不会明说自己想要什么,而是通过不断地暗示,希望对方意会。
“完了,我完了。”季云衿扔下汤勺,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抽烟。
楚红想说她太敏感,反应太激烈,就像之前——十二月末的时候季云衿陷入财政危机,兼职,兼职不那么好找,她只会写东西,小说,散文,还是什么,总之不是那种爆款十万+的公众号推文,这让她更没有市场,邮箱和微信堆满客套的退稿信,编辑说她写的很好,但不符合要求,季云衿一时不知道是不符合市场要求,还是对方老板的要求,大概都不符合,于是拿文章给楚红看,要她提出问题。楚红坐在她的电脑前,看着密密麻麻如蚂蚁爬的小字从脑子出去又进来,她想说自己晕字,但面对季云衿期待的眼神,她无法说出口。坐在电脑前重复地从头阅读,将一段话翻来覆去地看:
沉小红说我是女人,女人么,生性见妒。
张蕙贞怎么不见妒?
伊一时答不来,骂张蕙贞想做大老婆故意装贤淑罢了。
张蕙贞确是真贤淑,只是一点不爱我。到底小红与我最似,伊姘戏子同我做张蕙贞一样,张蕙贞不爱我,小武生也不见得爱伊家,小红负我,我负小红。
……
沉小红,看见这个名字,楚红抬眼,疑心她将自己化作原型,但浏览下去却写宣统某年,清朝,应该是清朝,她不好自作多情,只能说不错,究竟哪里不错,她也不知,根本看不懂。
女人如不嫉妒,就是神女无心。
季云衿写,女人如不嫉妒,就是神女无心。
“你骗我。”楚红还没看完,季云衿就发觉她的心不在焉,随后合上电脑,关掉电源,负气去浴室冲澡,一个小时没有出来。
她们买了投影在卧室,季云衿出来后悄无声息地将电影投到床前的墙上,楚红以为她会放恐怖片,或者悬疑,她们之前在卧室里看过恐怖电影,季云衿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攥着她的手,但墙上投影出现沉小红,穿倒大袖的旗装,鬓插绢花。
吴语粤语的对白听得她昏昏欲睡,季云衿坐在床头吸烟,莫名其妙地说她不爱她。
因为她不见妒,季云衿翻旧账,问她为什么愿意她去赴叶心的饭局。
她们住在一起后,叶心约过她一次,季云衿拿着手机聊天记录给她看,希望得到她的允准,于是她说去吧。
原来不是为了得到允准。那天季云衿喝了很多的酒,吐脏被子和床单,她没有生气,拆洗晾晒到半夜三点钟,早晨正在熟睡,就被季云衿不安分的手摸醒,然后她们做爱,季云衿解释叶心只是想要让她帮忙,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具体什么事情楚红已经忘记,但季云衿的喋喋不休地解释。
又回到墙上的沉小红,季云衿说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但他们相爱。
相爱就是会嫉妒,如果她还和之前那个男人继续来往,她一定会生气。
楚红预料到她如果说她们不是情侣关系,一定会引发一场争吵,甚至这场争吵过于无厘头,是因季云衿让她看被退稿的小说而起,是因她看不懂,敷衍的太过明显,她们都没有什么旧账好翻,但季云衿跋山涉水找到了理由。
今天也一样,如果她坚持说是她高度紧张,太过敏感,季云衿也会找到争吵的理由,说那天她不回去就好了,她们就不会遇见那个学生,学生嫖客,说她体会不到她的心情。
“那现在怎么办?”楚红顺着季云衿的思路想下去:“找人威胁他,我可以让——”她戛然而止,因接着提到的人是季云衿三番四次问过,让她介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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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小红是《海上花》中人物,长三堂子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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