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那个老药厂要拆了。”
暴雪前,天气异乎寻常地干燥,早早寄来挑战信的冷锋派出探子,一看气温湿度都没达到,大军失望地后撤了一步。
“憋憋憋,是要生出个哪吒呀?”大伯也是气象敏感型动物,关了门窗,依然像被关在高压锅里似的,烦躁得紧。
事实上,让前线的探子这么一吓唬,老天憋雪没憋住,昨晚偷偷洒了几颗盐粒下来。就这几颗盐粒,也能让环卫工人紧张地开始锯树;a市地图一片飘橙;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一个个拎着远超负重能力的超市塑料袋——唯有乔小龙女士不动如山,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影响到某些生活工序的增减罢了,譬如餐桌上放不放一盘猪蹄,睡前要不要加一张面膜,起床后需不需要揭开保鲜膜、再搓掉木瓜膏留下的木瓜死皮。
所以,就算世界末日来了,她都能漂漂亮亮地站在山巅、迎接那场洪水——或者蝗灾、瘟疫、铠之巨人什么的吧,whatever,天王老子来了,锅里的鲈鱼才是眼下最值得关心的。带着一种永不破防、除非被亲生的崽当面放狗话的心态,当奶奶小心翼翼地拨来电话,邀请一家三口参加春节试菜活动时,她也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身上永远沾着作业本的崽儿塞进车里,再把作业本丢出去、留下崽,系好安全带,高高兴兴地一踩油门:“你不是想观摩学习奶奶怎么炖排骨藕汤的吗,今天咱们提前回去,走咯——”
在那之前,银霁收到了消息:即便拿到了方同学的有效投票,全班也该向暴雪的威慑投诚,毕业照拍摄时间提前到除夕-2天,也就是明天。
听到这个消息,乔小龙起早贪黑地熨好了刚寄到的汉服,又紧锣密鼓地安排试穿。银霁不懂形制,只能大体看出这是给明代官宦家的小姐穿的,因为暖和且方便行动,这位小姐又不像个正经小姐,至少不用坐在绣楼里,等着下人爬上梯子、扛她出嫁。上袄又紫又银、下裙是橘络的黄白色;胸口绣了蟾宫折桂、里子的印花是银霁的属相:快乐奔腾的小马驹;璎珞项链一戴上,还真有点淑女味出来了,为避免气质相冲,又把禁步换成了小腰鼓,淑女味白来一趟,气哼哼地回绣楼待着去了。配套的绒花头饰是在本地工作室定制的,银霁头发短、浑欲不胜簪,好在还有发箍可供选择:缠着丝线的月牙上缀有古色古香的小绣球,两边垂下双色线藻锦结,流苏及肩,蹦来跳去时尤显俏皮可爱。如此流光溢彩的一套衣服,银霁觉得穿在自己身上真是糟蹋了它,只有韩笑这样本身就五彩斑斓的人才撑得起来,反之,会把芯子的灵魂衬得更加灰暗。
乔小龙可不觉得,有了这身行头,虽然已经快到明年了,今年,她总算迎来了打扮女儿这项工作的圆满结束。别人家的父母坚持中庸之道,学会了告诉孩子“适合的就是最好的”,从而省了一大笔钱、松了一大口气,而自从乔小龙通过……的领导夫人联系上那位参加过央视纪录片的大师,一个由来已久的信念便能持续贯彻下去:最好的才是最合适的。管他暴雪暴雨还是大冰雹子呢,在这种极端天气中,她连孩子都生过,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个年她非得过好不可。
区别在于,以往每到年二十七,她这个因精挑细选而兢兢业业的好儿媳就得回爷爷家帮忙备菜了,今天却是以客人身份来的。银霁偷眼看她手机屏幕,好家伙,手感惊人,在小太阳边闲坐的一小时内,都突破到几千大关了。
大婶像是生怕乔小龙感受不到温馨的年味,每隔几分钟都要从厨房出来,请示一些简单的问题,譬如:“鲈鱼能不能带鳞蒸?弟妹,你快来看看,老板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乔小龙坐在沙发上,耐心地一句一句回应,提供了情绪价值、技术指导以及“怎样都好”的口头支持,除了手,什么都出。
大伯坐在离小太阳最近的皮椅上——怪不得如踞高压锅呢——间或从短视频里的国际局势中抬头,发表重要讲话:“鲈鱼么,古时候那可是珍品啊,范仲淹有诗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就是在说鲈鱼的难以取得,可见统治阶级的享乐都建立在劳动人民的痛苦之上。”
乔小龙腻味地收起手机,这才提起了老药厂的事。
银礼承当然也在烤火,他也在这个漫长的冬天迎来了变声期,自信发言重要程度指数级攀升,眉头一皱,沉声道:“听谁说的?”
乔小龙的回答有些含糊:她交朋友时通常不是认识几个人,而是认识一串人。
说罢,意味深长地瞟了银霁一眼。
担惊受怕的崽儿快速剥了个砂糖橘递到太后嘴边:“这个甜,妈妈你吃。”
心头满是失望,即便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是了,余成荣只配得上元皓牗半天的信任。
“我们家附近的废弃工厂啥时候动土哟!”乔小龙冲着整个客厅里最让她省心的天花板叹气,“看着多闹心啊,早点改成商业街吧。”
“妈妈,商业街会很吵……”
“也是,还不如全拆了。”
“拆什么拆,这也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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