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放出这句话,相当于把炮口对准了城门楼子,换做青春版傲慢大师余弦,定然会咬着牙根、发出天真而愉悦的笑声:“就凭你?各部门就位,放箭!”
然而年轻的攻城手此刻面对的是一位老军师,狗话都打到脸上了,50来岁的余成荣也只是略一颔首,倏忽间敛去一切锋芒、撤走了云梯和弓箭手,转身向药厂深处走去:“跟我过来吧。”
银霁和元皓牗交换一个紧张的眼神,四条腿参差错落地追了上去。
通过一个长宽均不到两米的门洞、进入方位上约莫是办公室的格子间,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三人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在熟悉的檀香味钻进鼻腔前,三道惨白色光柱向着最里侧的墙壁汇聚,在那上面,赫然摆着一尊迦梨女神金像。
在内陆城市供奉印度教神明已经够奇怪了,香炉的样式还颇具中国特色,无他,镌着“招财进宝”四个大字耳。要知道,迦梨女神可跟财神半点沾不上边,按照老一辈通过避讳达成吉祥如意的审美观,她的事迹简直都“上不得台面”:见百姓受苦,愤而起身消灭了魔障,动机是受欢迎的;可惜上阵杀敌的姿态一点也不美,竟把魔障的鲜血吸入自己腹中,先扣一笔技术分!更可怕的是,战斗结束后,她仍无法抑制自己熊熊的怒火,陷入癫狂般不舍昼夜地踩踏大地,而她的丈夫——高高在上的主神湿婆,分明忧心着老百姓的灾后生存环境,竟没有替天行道、醉打金枝;亦没有开除她的子宫、剁掉阴茎丢进海里孤雄繁殖出新女神,他不过是躺在迦梨脚下任其踩踏,献上自己的血肉之躯供一个女神泄愤,从头到尾没能展现出一丝主神应有的阳刚之力,真可谓夫道尽失,从这点来看,印度教已经算不得什么文明宗教啦!
上述前情都无法从眼前这尊金像上得知——被秘密供奉在这里的女神宝相庄严地坐在狮子背上,双眼微阖,与垂怜众生的普通菩萨并无二致,根本不像随时都能起身踏平大地的样子,当然,湿婆也不在她脚下。看起来,供奉者既需要她破除邪祟的力量,又害怕提及她的怒火;怒火都不存在了,作为手铐的湿婆哪里还需要出场?
世人常说“大爱”,唯恐谈及“大怒”,路遇魑魅魍魉,总想用“大爱”去感化,却不知滔天的怒火才能清算沉疴、燃尽旧世界,然后才能在那灰烬上创造出新世界。如此一来,利用反弓煞镇压了枉死者,反过来又把戳破真相的勇士当做邪祟的人,竟有胆识认为迦梨女神之怒会为他们所用?想到这里,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似是烧到了银霁身上,即便她习惯用功利主义的视角去看待玄学,心中的怯懦与迷惘也在一瞬间被驱散了。
好啊、好啊,他们迟早会等到火光照亮整个夜空,就由女高中生的匹妇之怒作为开端吧。
障眼法书包过了安检,瑞士军刀和防身安眠药都贴心地放在内袋,银霁看着余成荣从神龛中取出三枝香、点燃,举在手中,非常本土化地朝着迦梨女神拜了拜,这才发现墙上还有一块明显的痕迹,不难看出,此处曾放过一尊更大的神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近又换成了新的——该不会,在采用余成荣的方案之前,这里供的还真是财神吧?
“丧心病狂。”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站在神龛前的二人回头看向银霁。
元皓牗脸上还残留着敬畏之色,余成荣则屏蔽了一切干扰,不紧不慢上完香,神态自若地往地上一指:“坐。”
脚下是个形状不规则的沙坑。银霁撕了几页五三的答案解析,用知识为渴求知识的人垫屁股,老军师这个岁数的早已学透了,于是,他不需要答案与解析。
元皓牗挪着身子小心避开沙砾,意识到无论如何都得跟它们近距离接触时,忍不住问出了口:“……不会就在这下面吧?”
银霁尚在愤怒中,六亲不认地使用了进攻型装傻:“下面有什么,你说啊!”
元皓牗却有本事用装得更傻来卸她的力:“诶嘿。”
所以现在想找人单独算账的是银霁了。
——前提是能以原始形态走出这口薛定谔的棺材。
在这种氛围下装傻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全场只有元皓牗一个人跟来春游的一样:“你们聊着先,一会记得提醒我回收定位器就行。”
还有什么可聊的?席地而坐的余成荣就在眼前,警匪关系……不好意思,警民关系前所未有地亲近,银霁却觉得,她不可能撬动得了他闭合的思想、从一位不可逆的成年人口中问出什么,正巧,他也展示出了什么叫真正的城府,自打走进老药厂的大门,一直是说得少,听得多。
说句实话,该生的气早在盘出真相时就生完了,此刻银霁心里的鬼火像烟花一样旋转,完全是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结局——再一次地,元皓牗对寄托了信任的人大失所望,她生气,气的是这些人错勘贤愚、不识好歹、暴殄天物;德不配位是他们的通行证,怀抱期待是咱们的墓志铭,真想一脚踏平这个破烂世界!
此外,还有银霁本人微不足道的、破碎的崇敬感。删繁就简的生活赋予她定额的主角光环,在她得知天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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