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回来没过几天,赵恪病了一场。
起初申屠念还不知情,他有意瞒着。
赵恪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过于自信,以为只是简单的着凉,冲个热水澡就能抵消,他照常晨跑,遛狗,出门办事,该干嘛干嘛。
持续低热和轻微咳嗽在某一天夜里终于爆发。
申屠念半夜醒来,发现床铺空了一半,他没在,洗手间也没光亮,但手机还好端端放在床头充电,只是人去向成谜。
她摸黑找过去,最后在楼下书房的沙发床上找到了人。
隔着门都能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
申屠念开门进去,屋子里空调温度打得很高,窗户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算是通风,他睡在沙发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块薄毯,脸却红得不正常,像一个高烧病人。
茶几上是一盒拆开的退烧药,吃得只剩下最后两粒,他身体不舒服,想必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
赵恪见她进来,自然也见到她眉间的担忧,想安抚来着,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又伴着一阵咳嗽。
申屠念想给他递水,可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见,敢情那退烧药他是干咽下去的。
等她从厨房接了温水回来,赵恪已经咳得坐起身来。
她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生气。
生他的气,这么大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也生自己的气,人每天睡在身边,怎么竟然没觉出问题。
或许是有察觉的,那日在山上,他们接吻,她就觉得他呼吸滚烫,很不寻常,只是后来看他跟个没事人似的,收帐篷,整理善后,做得有条不紊,开车回家的路上甚至哼起了歌,精神气十足,申屠念又放宽了心。
现在回想,早干吗去了。
他喝了温水,人缓了缓,又看向她。
申屠念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很挂脸,装都不装的,她冷着一张小脸,给他喂水,给他测体温,看到温度计显示385度,眉心又纠缠在一起。
赵恪捏捏她的手,说没事。
申屠念挣开了,转身走出书房。
听声儿是上楼去了。
过了半刻钟,她再进屋,身上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他的羽绒服和外出的衣物。
“我们去医院。”她声音不自觉温柔,像哄孩子的口吻。
赵恪想说,没多大事,已经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可目光触及到她的眼睛,什么都不敢说了。
是不敢,她板起脸来还挺有威慑力。
赵恪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但申屠念淡淡凝他的眼神,他确实……心绪不宁。
没着没落的,还有点忐忑。
最后当然是听她的。
去医院的路上是她开车。
申屠念拿的是国际驾照,前阵子才换回国内的,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处。
她心急,面上却很稳,眼神坚定,如果不算上最后倒车入库时怼上花坛石沿的那一把,总体满分。
车停稳了,她暗自吁了一口气,抽了张纸巾擦手心的汗。
赵恪这会儿已经被高热烧得头昏昏,还不忘夸她一句,开得不错。
申屠念回眸看他,口罩戴歪了,她伸手帮他调正,顺便将黑色冷帽的帽檐拉到耳朵。
赵恪有一瞬怔忪,然后低头笑了。
他突然想起当初,她将小狗托付给他的那一天,两个大箱子,密密麻麻一页纸的嘱托,他那时很嫉妒,而对比当下,又觉得当时的自己好笑。
她的用心,如今也轮给他了。
急症室人不少,大约冬季是流感暴发期,等看了医生配了药再挂上水,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凌晨四点。
输液室的人少了一半。
她陪在他身边,哈欠连打了几个,垂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犯困,赵恪用肩膀碰她,意思让她靠着他睡一会。
申屠念看了眼输液袋,还有大半,最后实在挡不住困意。
真睡了,也不安稳,间隔十分钟就会醒一下,看看输液袋,还早着呢,再眯一会儿,这样反复数次。
赵恪反而很精神,可能药到病除,可能心潮澎湃,反正这会儿他思路活络,脑子里什么都过了一遍。
他想天亮之后怎么回去,还让她开车吗,如果碰到早高峰,她又不熟悉路况,万一害怕……但她特别能演,面上估计看不出,心里不定怎么慌乱。
他想上回露营她玩得挺高兴,找时间再去,下次换个地方,去小溪边吧,钓鱼踩水,应该不错,还他们俩,不带外人。
他想起申屠周正严肃的脸,赵定心对自己说的话,想到那些大人心里面的考量。
他想到她被自己半蒙半骗回了南城,稀里糊涂见了他父母,明明不适应这样的家庭氛围还努力融入,明明充满不安全感,脸上还始终挂着温和的笑,赵恪复盘的同时又开始恨自己,何必这么性急,何必领她去面对这些,何必强迫她淌进这场世俗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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