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在罗帷内。
脚步声在厚重的地毯上,像飘过来的。迷迷糊糊睁眼,影子摇晃在床帘上。烛台昏黄的光摇曳,被掀开的一角,苍白枯瘦的手。尤里多斯看到了那枚莹绿的猫眼。是公爵吧。脸被冰凉覆上,及至呼吸滞涩,头晕目眩、无力动弹,耳边却响起陌生的哼鸣,又似错乱的低语。
摩多李斯。摩多李斯·沃尔夫森……
他喊公爵的名字?明明发声近在迟尺却轻弱似从地墓里飘出。
你会永远感到痛苦,
因为你才是那个颠倒与错乱。
什么意思?尤里多斯飞快地想眨眼睛。
我们一胎双生,这是永远的诅咒……
诅咒?
——他全然清醒,发现自己动不了。
渐渐感到窒息,浑身发麻。在即将昏死过去时,猛力一挣,大口喘息。哪有什么昏黄的烛光?哪有所谓的人影?
寝居内只有寂静的月光。紧闭的门与窗。楼下持续的欢笑渺远的,像高远阁楼飘来的歌声。
一种沁入骨髓的凉,使他的毛发竖立。床前悬挂着熟悉的公爵巨大的油画像。严肃、冷漠的神情,死灰的眼,此刻紧紧盯着他。尤里多斯很确信画在看他。
陌生了,这张脸。像极公爵,却不是他。在夜色里融化,要露出腐烂内脏与森森白骨。
鼓足勇气,穿上鞋,披外套。试图开门。门却从外头被锁上了。他用力地踹起门,顾不得疼痛。
“有人吗?有人吗?”他大喊。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欢笑戛然而止。尤里多斯更加焦躁地摆弄起锁来。
“他咳血了。”
谁?谁在说话?
贴着耳边轻快似幻听的一句。尤里多斯的恐惧此刻在头发爆炸。他狠命踹了一脚门,这时居然像从不曾锁般,砰一声开了。
尤里多斯跌跌撞撞跑下楼去。
众人围绕成的墙内,尤里多斯瞧见了半昏厥的公爵。胸前白衬衫的花领上,是溅到的鲜红血液。地上,沙发上。尤里多斯扑过去,众人自觉地为他让了条路。
您怎么样?尤里多斯心头像被绳绞,说不清什么感觉。我给您叫医生。
公爵眉头紧锁,唇在轻轻蠕动。
他将耳朵贴过去。
您说什么?您说什么?
“不……别……”
医生在半夜被睡眼惺忪地叫醒,在半小时内赶到了公爵府。尤里多斯看着这个戴眼镜的老头,这里摸摸,那里听听,测量体温,给药又刀割放血。
温热的鲜红划过苍白肌肤,滴滴答答落入铜盆。尤里多斯陪侍在公爵身边,因为公爵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
尤里多斯其实也不好受。挨一顿毒打,还折腾了一整夜,浑身都疼得厉害。仆人退下,医生去向管家交代的时候,他瞧着昏厥的公爵,拍拍他的脸试探他真的是全无知觉后,就低声道:“都怪你害得我这样。”
“为什么不要医生把病看好了?你是非要生病才好吗?”
“这样不爱惜自己,还虐待别人,鞭子打得真威风,我的公爵大人!”
“再这样,医生都说了,你真有可能要死啦!说了你又不高兴。要骂人多管闲事。”
“明明喝不了冰镇果子酒,肺都烂成那样了,还要抽雪茄。我哪里能劝得动你。”
“我不懂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
尤里多斯一开始的语气还可说是委婉,到后面就渐渐变成了宣泄责备。
“我看你就是想死。死了就罢了,折磨别人做什么?”
“我被你打得痛死了。你自己看看,除了我,到底有谁还真的会关心你哪怕一点点?!做人做成这样。”
最后尤里多斯往床上一躺,压到伤口嗷嗷叫,过一会儿戳着公爵胳膊道:“烦人。烦人精。成天自虐的虐待狂。真是要死了!”
瞥到床前悬挂的自像画,突然想起方才如梦般的恐怖经历。可这会哪儿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画如平常庄严肃静,只有熏香燃烧的安宁味道。幻觉吗?仆人守在门外,公爵呼吸声清浅。
最终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眼,也睡过去了。第二日尤里多斯和公爵一齐发了高烧,连着两三天二人都昏聩不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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