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作业,施霜景心里愧疚地跟上语文早读的进度。这么多科里,他唯一能拿到一点点分数的只有语文。理科的所有学科,数理化生,上了高中后,几乎连各个学科的第一本都没学完就已经看不懂了。
班上前两年装了空调,是一位复读上了重本的学生家长捐的,说是学校的校风好,老师也比较负责,就给高三生的班级每个班捐了一台。施霜景自己的家里都没有装空调。现在天气还没冷到需要开空调,施霜景到底是血气方刚的二十岁,半趴在桌子上盯着古诗,想些有的没的。
上学的日子其实比打工轻松太多。这也是施霜景向往读大学的原因之一。
早上不含早读一共五节课,中午十二点二十放学,施霜景回家吃个午饭,洗了两件衣服,下午一点半开始上课,上到五点四十,四节课加一节自习。下午施霜景抓起书包,坐公交去看玉米,听说今天玉米又吐了,趴在笼子里不愿意动弹,昨天都还乐观的江医生,今天也不敢说乐观的话了。
晚上施霜景坐公交赶回来,上晚自习的所谓“专科辅导”。已经是高三的十一月份,那些参与了补课的学生,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上,这已经是第二轮复习教材。但对施霜景来说,这是他的第一轮。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从头学起,晚上数学老师在专训立体几何,施霜景只会用量角器量。
“施霜景,我们晚上去吃烧烤,来不来?”班上的男同学喊住施霜景,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要想自习的还可以在学校留到十点半,有些不想学的就可以抓上书包回家。这些男同性看施霜景收书包,随口一邀请。
“不来,没钱。”施霜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你那么好心做啥子嘛?都跟你讲咯施霜景没得啥子钱。”另一个男生嘲笑那个邀请施霜景的男生,“你要问也换个有钱的问,蹭又蹭不到施霜景的。”
原来是找人请客,请你们吃拳头还差不多。钱是一分都没有了。施霜景单肩背着书包,他想去问问那家菜鸟驿站,最近还收不收人。
“不好意思啊小景,我儿子今年不是高考考撇了嘛,让他复读他又不去……现在就只能让他在家帮忙照顾一下菜鸟驿站。我们不用招了。”菜鸟驿站的老板娘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让退货的客人自己填单,嘴巴这样回着施霜景。
“王阿姨,那还有没有别的工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施霜景心里默默失望,面上一点不显,镇静地问道。
“现在经济形势差,都不缺干体力活的人了。而且你不是高三吗,出来打什么工?”
“没米下锅,上学也得有钱吃饭才行。”
“那么惨啊?但我这里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去街上再问问?”
老板娘招待完客人,又进货房去取件。施霜景看到中年人弯着腰在地上找自己的团购菜包裹,施霜景顺口问了客人的电话尾号,蹲下确认团购菜,拎起一包递给中年妇女。
出了店门,放眼望去,萧索街道上尽是卷下的铁帘门,贴着翻飞的白纸,旺铺转租,出售,低价出售。励光厂算是小镇,剩下能开的店基本都是餐饮,但餐饮更是小本夫妻生意,不会招人。施霜景十八岁那年曾经打工的网吧也早就倒闭了。
好沉重。被钱压得喘不过气来。马上又要交这个月的水电煤气费了。施霜景忍不住挠挠自己的眉心,网上练歌房的微信群在闪着消息,他点开自己的k歌账号主页,用着古风头像,叫一剑霜寒,会发布一些翻唱歌曲,但施霜景自己都知道,说不定唱得真的很不怎么样。没有技巧,甚至可能没有感情,全是瞎蒙,乱唱。能在调子上,但说不上好听。
回到家,本应该写作业,但施霜景难受,心里难受。对玉米的担忧如今才迟迟来到。晚饭都没吃,施霜景看望完玉米,在回程的公交上闭着眼,仿佛能想起玉米蜷缩在他怀里的触感,抚摸橘猫毛皮的温顺,活物对人心的安抚。一想到玉米可能会死,施霜景真的很失措。
学不懂的习,死到临头的高考,施霜景点开班主任的微信,斟酌着,他想要回补课费用了。哪怕还给他一半都好。穷的感觉转化成呕吐欲,顶住胃和食道。中午放学时顺便去菜场买了菜,幸好猪肉跌了一点价。发完消息就去做饭。
可惜施霜景太不会组织语言。网上练歌房的小亚曾经说过,施霜景打字的时候冷冰冰的,总是像要跟人吵架,有什么事还是打电话或者当面说比较好。还是明早去找班主任面聊吧。现在十一点了,太晚打扰别人说不定更不可能拿到退款。施霜景想。
施霜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抑郁情绪,拉开冰箱,忽然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他家冰箱的东西。
精美的食盒,三件套。纸盒上放着熟悉的暗金云纹底卡片,空无一字。
施霜景攥着手机,忽然发现屏幕亮了。
[空白]:以后每天晚上吃我送的东西。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你能进我家?
一剑霜寒:墙上的佛也是你搞的吗?
一剑霜寒:你这样真的很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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