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下官送您回府吧?”
谢钦神色恍惚地摇摇头,“回衙门。”
他不想一个人回到那个冷冰冰的院子,回忆历历在目,处处都是她的影子,他怕沉浸其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和离是他的主意,她连夜就走了,他明知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却没有留她,是想斩断她一切的情丝,若是他真的死了,这样沈瑶也能安安心心嫁人,他的目的达到了。
可惜他没死。
每一场仗,他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一定要杀过去
再撑一会儿
等这里战事消弭了,家里那盏灯便可无忧无虑地燃着。
他宁可死了,也好过回来扑一场空。
谢钦这个时候才发觉,死不可怕,怕的是行尸走肉活着。
胸口的麻痹没有丝毫减退,他回到衙署,坐在案后,继续埋首公务。
喜欢不是占有,她过得好,他该要祝福。自己做的选择就该承担后果。
谢钦努力说服自己接受沈瑶再嫁。
刚批了两道折子,门吱呀一声被人小心翼翼推开。
门口站着一绰绰约约的美人儿,正是方才在宴席上的领舞。
谢钦神色平静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何事?”
美人儿含羞带怯,悄悄往身侧瞥了一眼。
郑阁老身边的一位属官探出半个头,笑融融道,
“首辅,方才陛下与郑阁老见您盯着此女,恐她入了您的眼,故而遣属下送来。”
谢钦愣了愣,旋即淡声道,“出去。”
书童将门重新掩上,隔绝了女子不甘的目光。
谢钦这一夜醉倒了官署区,又是两日过去,他不回府,老太太那边便催,老太太给他张罗了好几位姑娘,等着谢钦回去相看,如今的谢钦权势比以往更甚,又生得俊美无涛,才华横溢,没有女人不想嫁,哪怕是十五岁的妙龄少女也嚷嚷求着家人去谢家说亲。
老太太说是让谢钦相看,实则是让他挑选。
谢钦情绪从不外露,在外人看来,他依然在按部就班当值,唯有亲近伺候的平陵晓得,谢钦失魂落魄,他委婉的把老太太意思转达,谢钦漠然理了理衣袖,没有回应。
下衙时,下了一场小雨,天色灰蒙蒙的,谢钦骑着上次那匹赤兔马南驰,等马匹停下来,方后知后觉到了九阳巷。他坐在马背上,轻轻抚了抚马背,这是一匹并不算十分雄壮的白马,外形却生得十分矫健俊美,这是谢钦在边关替沈瑶挑的马,马匹挑好,才想起他与沈瑶已和离,他甚至不知她在何方。
这匹马跟了他将近两年,特别有灵性,竟然载着他来到此处。
谢钦苦笑。
翻身下马,想去上回借坐的茶馆喝口茶,白色的牌坊下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还要去黄州办酒宴?”
“是,在这里办一场,宴请街里邻坊,回头再去我老家黄州,我父母亲朋都盼着我娶亲,我总该领着你回去见见他们。”
空中的湿气并未散,苍穹明净,迷离的雨雾打湿了她的鬓发,她抬手一缕,密集的鸦羽轻轻垂在眼下,似在权衡男子的话,她提着一个花篮,悠然漫步,想了一会儿,笑道,
“确实该去见你父母,正好我也多年不曾回岳州,回去给他们送喜糖。”
黄州与岳州隔江而对,离得并不远。
男子闻言唇角绽开一抹笑,似是松了一口气,“瑶瑶,谢谢你体谅我。”
他身姿修长,眉目温润如玉,狭长的凤眼里盛着如水般的温柔。
看起来是一位清瘦又稳重的男子。
沈瑶正要抬眸回应他,却见前方那颗老槐树下立着一人,
一身广袖玄衫,眉目清俊如画,他牵着马缰负手而立,晚风卷起他的衣摆,他像是一座挺拔的孤峰,生生与周身的康桥烟月割裂开来。
他目光似落在沈瑶身上,又似不是。
沈瑶怔了怔。
林豫顺着沈瑶视线望过去,还是头一回见到气场相貌如此出众的男人,林豫也稍愣了一下,待他回视沈瑶,沈瑶的眼已从谢钦身上挪开,衝他扬眸一笑。
“我明白的,见了你父母,在你祖乡办了酒,才算是正式成亲。”
沈瑶见谢钦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也就干脆装作不识,毕竟一个是前夫,一个是现任,实在不好引荐。
二人缓步从谢钦身旁路过。
平陵垂首立在一侧,悄悄打量了那男子几眼,目光在沈瑶脸上转悠几圈又回到谢钦身上,却见自家主子脸上如同罩了一层清霜,整个人似雕塑。
谢钦所有感官均在沈瑶身上,她的嗔,她的笑,她提着花篮下意识晃了晃,跟个翩跹的蝴蝶似的。
她也曾这样在他的后院嬉戏穿梭。
窒息的痛漫上心口,谢钦胸膛像是被一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放手,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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