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下)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到黎明时分终于停了。卫少儿端坐窗前,凝望镜中刚修饰过的脸。镜中的美人头发青碧,黛眉红唇,风韵尤在;然在两鬓间已有白发,眼角处鱼纹暗生,美人迟暮矣。卫少儿轻轻拔下一根白发,细细的看着,心里不由得一阵痛彻:岁月不饶人,毕竟已经三十四岁了。她转过脸,不忍再看镜子,飘动的眼神在寝室里游走一圈之后,定格在窗几上。窗几上别无它物,仅摆有一个白瓷花瓶。那花瓶里,稀疏的插着几支红梅。恰有微风拂过,寝室内顿时暗香浮动。卫少儿的眼里立刻泪光盈盈,忙走向窗几。这些红梅颜色纯浓,晶莹的雪粒还未化尽,仍沾在花瓣上,正鼓动峭立枝头的朵朵梅花争奇斗艳。显然,花是才开,也才被人插到瓶里。是去病!十年了,只有他一直记得母亲最爱的花就是红梅!每逢隆冬,只要红梅盛开,最初的花儿,总在监,一家子是标准新贵,与那些门楣高贵,基础厚实的公卿列侯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弟弟在前殿戍卫,妹妹殿上随侍皇帝和太后,自己和姐姐却如坐针毡,在妃嫔列侯各级诰命夫人的冷眼和碎语中抬不起头来。彼时,恰逢陈阿娇皇后因巫蛊案被废弃,幽禁于长门宫;公卿列侯众命妇就把卫家人视为罪魁祸首,认为是妹妹子夫专宠后宫之后,垂涎皇后之位而使出卑鄙伎俩来陷害陈皇后。列侯公卿同情阿娇皇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是刘彻的姑妈大长公主刘嫖的女儿,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金枝玉叶。更重要的是,当初刘彻要不是攀上这门亲事,身为汉景帝第十个儿子的他就根本没有被立为太子的机会。现在刘彻坐稳江山,就过河拆桥,不念旧情的把阿娇打入冷宫,实在薄情之极。然无人敢怨恨君王,便把忿恨嫉妒之火撒到刘彻的宠妃卫子夫的兄弟姐妹头上。当然,公卿列侯众命妇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的表现自然不留痕迹,不让帝王抓住把柄。他们只是在看卫家人的时候眼神刻薄,撇嘴冷笑,言语尖酸,把刺扎在卫家人的眼里,让他们痛在心头,偏偏又说不出口。也是,一干骑奴、花奴、婢女、歌妓之流,即使换上光鲜的衣服,又如何遮掩得了卑微的出身,怎配与世袭贵族们混为一伍呢?幸好弟弟是在殿外值勤,没遭这个罪,只苦了呆在殿内的姐妹。好容易熬到出殿观花,卫少儿长吁一口气,不敢随众前进,便和姐姐君孺磨蹭到后边。庭院内,白雪皑皑,盛开的白梅、红梅在朔风里精神抖擞。众人且看且赞叹,但没几个是真心赏梅,十之八九是顺着君王的意思而欢喜。卫少儿早先是平阳公主府内的花奴,对花卉天然情有独钟。她能一眼判断花草优胜劣下,也能一眼看出美之所在。在众人的聒噪声中,卫少儿静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株红梅。此梅树干干瘦,花开不多,从顶至下,只稀稀落落的开着有数的几朵。与周围满树花开的同伴一比,自然是黯然失色,不值得游人一瞥。然它每一朵花花瓣硕大,颜色浓艳,芬芳逼人,实在是美得强韧,美得精神。卫少儿心有所触,待要细看,却听到身后有孩子的争斗撕打哭吵之音,其中恍惚也有小去病的声音。卫少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准是去病又在打架生事,不知这一回得罪的又是哪一门哪一户的达官贵人。她忙忙的转身,就看到两个深衣已被扯破的小侯爷哭着跑过来寻找父母,在他们的身后,就是深衣也被扯破的小去病,正和四五个小公子扭作一团。孩子的哭声很大,赏梅的人有大半回头来看。内中一个贵夫人怒气冲冲的朝孩子走去,不顾尊严的骂道:“哪里来的野种,也敢用脏手碰我的孩子!”骂人的贵妇正是王太后同父异母的弟弟武安侯田蚡的夫人,她一开骂,众贵夫人便幸灾乐祸的用高分贝的音量故作窃窃私语状,故意让一声声响亮的“野种”“一门贱人”之类的话语伴同鄙视的目光砸向卫少儿。卫少儿赶紧跪在雪地里叩首致歉,她心里清楚,准是那些的小公子小侯爷们嘲讽去病是私生子,去病这才跟他们打起来;但是去病这回闯的祸大了!汉天下之大,谁不知武安侯田蚡现任丞相一职,权倾朝野,不仅公卿列侯要巴结他,就是帝王刘彻也得看着母亲的面子让他五分。现如今,但求武安侯夫人能消气,任凭她和众人怎样辱骂都行。于是,卫少儿垂下头,涨红了脸,藏在袖子里的手纠缠在一起,甚至相互掐出血来。卫少儿的忍让,更增添了武安侯夫人持强凌弱的气焰,又有众夫人在旁推波助澜,再且刘彻和太后都在远处,根本不知晓后面的情况(即便知道了,也有王太后罩着);于是,武安侯夫人愈发张狂,指桑骂槐的词语滔滔不绝的倾泻而出。众贵夫人自然不肯放过这等蹂躏弱者的大好机会,数不胜数的尖嘴利牙便借机铺天盖地的扑上来——假如舌头能杀人,此时的卫少儿便无地自容的死了千百回。“哎呀——这谁干的?”武安侯夫人正骂得起劲,忽然从身后飞来一团雪,狠狠的砸中她的后脑勺,疼得她大叫起来。众夫人回头一看,只见衣衫不整的小去病手里还捏着一团雪,他手一扬,又一个贵夫人就惨叫起来。再看他的周围,刚才围攻他的小公子们全被他揍的喊爹叫娘,正一齐蹲在雪地里痛哭。众夫人怒火冲天,抛开他娘,如老鹰扑小鸡一般一齐扑向小去病。卫少儿慌了,忙抢在众夫人之前,挡住儿子。只听“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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