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军一路从醴州打过来,与途径地方军交手过几次,屡战屡胜,有时甚至还未至城下,百姓便已将城门大开。人心向背可见一斑。而如今萧承邺这番说辞,虽然卑鄙,却恰好击中萧长勖赖以依仗的民心。“此地距京城不足百里,萧承邺现在才用这招,怕是已经晚了。”林夙不紧不慢道,“江公子是塞上鹰还是笼中雀,他日史书工笔,都由赢家说了算。”谢烬蹙眉:“我知道,我只是……”“在下明白,谢将军不愿江公子背负污名。只是事已至此,比起声名如何,如何完好无损将人救出来,才是眼下最要紧之事。”萧长勖插话:“林先生,岐川之前提过玄鹰军旧部和江家余下那些老人,安置如何了?”林夙回答:“能接走的都已接到醴州,不方便接走的也已派人暗中保护,王爷放心。”萧长勖点点头:“劳你费心了。”二人说完,谢烬冷不丁开口:“萧承邺不会伤阿雪性命。”萧长勖和林夙一起转头看去,谢烬垂眸,目光落在面前某处:“也许这么说有些草率,但我知道他不会。”萧长勖与林夙对视一眼,道:“不会最好。既然天下人都已知晓问雪囚困于宫中,我们便正好以此举兵。明日你我兵分两路,你务必率军突破皇城守卫,入宫救出问雪。”谢烬点头:“是。”天色渐暗,皇宫内,一顶软轿无声行进在重重宫墙间,最后停在映雪宫门前。夕阳铺洒在红墙金顶,为这座皇城镀上一层沉重的金光。轿子缓缓落下,何瑞躬身,对轿内道:“公子,到了。”等了一会儿,轿帘拂开,一只细白手腕伸出来,何瑞递上自己小臂,江悬扶住他,慢慢从轿子里下来。天冷,江悬穿了件月白织锦斗篷,帽子上一圈纯白无瑕的狐狸毛,愈衬得他纤弱动人。玉婵从映雪宫里迎出来,与何瑞一人一边搀扶住江悬。江悬道:“何公公不必送了。”何瑞没有应声,仍旧这样扶着江悬慢慢走,江悬便也由着他去。迈过一道宫门,四下无人,何瑞淡淡道:“秦王与谢将军已到城外。”江悬抬眸,微微一滞。“谢将军手中有八万兵马,皇上调集京城禁军与西南、东南府兵共十万,已于城下排兵布阵,今日或明日必有一战。”江悬警惕道:“何公公……为何告诉我这些?”“大梁要变天了。”何瑞抬起头,望向远处将沉未沉的夕阳,“公子本就不是笼中之鸟,哪怕折了羽翼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也终有冲破牢笼之日。这一天来之不易,奴才为公子高兴罢了。”江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何瑞:“何公公,究竟是什么人?”
何瑞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奴才只是奴才。”“你是秦王的人?”“不,奴才与秦王殿下并无私交。”“那你是岐川……不会,岐川没有这样城府。”——倘若何瑞是谢烬的人,谢烬不会一直到几个月前才找到他。江悬思索许久,最后不确定道:“你莫非,与江家……”何瑞笑笑:“公子莫要再猜了,奴才不认得除公子外其他江家人。外头冷,公子早些进去吧。”或许是不愿说,或许是不能说,又或许何瑞真的与江悬故人无关。江悬垂下眼睫,低声道:“过去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何公公与皇帝一丘之貉,多有得罪,抱歉。”何瑞略一颔首:“公子言重了。奴才本就听命于皇上,公子这样以为也并无不对。”“总之,多谢公公对我说这些话。”“公子客气。奴才告退,公子多保重。”“好,公公慢走。”何瑞转身离开,江悬站在院中,直至天色昏暗。阴影中那道总是沉默的身影,他一向习惯忽略,如今想来,似乎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可恶。但为何呢……非亲非故之人,为何会为他可能触碰到的自由而感到高兴呢?江悬不明白。“朕的玩物,凭什么?”翌日卯时许,旭日初升,玄羽军八万大军于城下誓师,萧长勖副将傅骁代诵檄文。同时,京城上空无数纸片洋洋洒洒飘落,仿若一场鹅毛大雪,每一张都写满萧承邺在位期间种种罪责过失,称秦王萧长勖才是真正民心所向、天命所归,以此鼓动百姓反抗暴政、支持秦王继位。在此之前,京城中已有诸多言论流传,禁军早于多日前封锁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出,百姓纷纷猜测秦王大军将要兵临城下。尽管如今有关于江悬的流言蜚语悄然滋生,多数百姓仍相信秦王即位乃大势所趋,今日城外军鼓号角与城内檄文,愈使得人心坚定。东曦既驾,霞光万道。万军阵前,谢烬高坐马上,低头握了握掌心里那枚狼牙,将它放入里衣,抬眼,目光如炬。“玄羽军!”“在!”“随我杀入皇城,救回少帅!”“杀入皇城,救回少帅!”一声令下,投石机和攻城车率先进,无数巨型圆石接连投向那座固若金汤的高墙。守城军亦早有准备,以火箭和火球抵御,城外玄羽军列阵举盾,后方投射火箭,不过须臾,将亮未亮的天便被火光染红。
BL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