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走上前,问:“今夜有刺客,你知道么?”“有所耳闻。”“这里没有别人,我直接问了,和你有没有关系?”“我?”林夙轻笑,“你未免把我想的太有能耐。”“养几个刺客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林夙一哂,没再跟谢烬迂回,直白道:“不是我。”谢烬点点头,说:“刚好,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林夙好整以暇:“请讲。”“那个刺客,谭正则,可用。你能想办法救他么?”林夙愣了一下,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谢将军,他是行刺皇帝的刺客,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贼。”谢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而认真道:“我知道,所以我问你有没有办法。看今天萧承邺的样子,应该不打算立刻处死他。”林夙收敛笑意,想了想,说:“有。”谢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不过我帮你这个忙,你怎么谢我?”谢烬得到自己想要的,态度立马敷衍起来:“你想要什么,记在王爷账上吧。”林夙笑了:“好。”谢烬回到帐子,月亮已升至中天。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声来自山野的鸟叫虫鸣。望向远处,江悬的帐子孤零零立在高处,里面透出光亮,显然人还没睡。今日萧承邺遇刺,江悬跑出来看热闹,很多人都看到了他,日后怕是要有些别的流言蜚语,比如萧承邺豢养男宠之类。若是林夙在这里,他一定喜闻乐见,巴不得萧承邺名声越臭越好。谢烬叹了口气。他仍旧不知,江悬的心到底在哪里。细细想来,江悬好像从未表现强烈的想要逃脱的欲望,对谢烬也不冷不热,甚至几次表示不想谢烬插手他的事。那是他真实所想么……谢烬直觉不是。秋猎持续三天,之后几日,萧承邺都没有再让谢烬见过江悬,也没有让江悬离开过帐子。终于等到返程回京,谢烬仍旧在队伍最前,江悬的马车跟在萧承邺步辇之后。不同来时,今日江悬戴着面纱和斗笠,没有刻意让其他人回避。谢烬自然也见到了他。只是远远一面,隔着人群和一层薄纱对望,江悬很快收回目光,坐进马车里。
谢烬牵着缰绳回身,仿佛什么都没生过。“公子,”玉婵悄悄问,“您和那位谢将军,当真是旧相识么?”江悬“嗯”了一声,说:“小时候一起长大。”“难怪皇上允许他见您。那日他看您的眼神,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好说……就是不一样。”江悬笑了:“你倒是看得仔细。”玉婵有些不好意思,换了话题说:“天凉了,那日何公公派人到映雪宫修缮汤泉,想来公子回去之后便可以泡汤泉了。”映雪宫后院有一处小山环抱的室外汤泉,虽是人工修建而成,引的却是山泉水,所用石料也都来自北地长白山,与天然温泉别无二致。每年一入冬,江悬像只畏寒的蛇似的,成天往水里钻。太医也说多泡温泉对身体好,能够舒缓身心、强身健体。江悬年少时候在漠北苦寒之地风吹雪淋,身体从来没什么毛病,如今岁数也不大,却如同风烛残年一般,一不小心就病倒,要仔细养着才行。回宫之后,汤泉果然已经准备妥当。奔波半日,江悬一身风尘仆仆。他换了衣裳去泡澡,今日萧承邺要陪太后用膳,想必不会来。不知那名刺客要怎样处置……事情过去几日,江悬终于抽空想一想那个刺客。那人在萧承邺面前提起江家和谢烬的关系,无论谢烬是否被他说动,萧承邺心里必定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不出意外,那句话会让萧承邺一直如鲠在喉,直至谢烬像江家一样,再也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可惜了谢将军,八成还不知道自己要有麻烦了。江悬从温泉里漂浮的木盘中拿下酒杯,抿了一口梨花白。天气寒冷,杯中酒却温热适口,喝下去暖融融的。江悬不由自主多喝了点,喝完又满上一杯。他酒量不算好,禁不住嘴馋。或许因为热水里泡着,江悬没一会儿便有了醉意。他枕在石头上,长漂浮在水中,眼帘要阖不阖,懒懒打着呵欠。谢烬便是这时候来的。前殿没见着人,谢烬凭着直觉摸到后院,跳上假山一看,看到热气氤氲中香肩半露、面色酡红的江悬。谢烬不由得一晃神,差点没站稳摔下来。他堪堪稳住身形,蹲在一块突起的大石头上,理直气壮偷看起了江悬洗澡,直至江悬开始歪着脑袋犯困,谢烬怕他睡着滑进水里,终于出声冲他吹了声口哨。江悬迷迷糊糊抬起头,一眼看见蹲在高处的谢烬。月光照出一道清晰的轮廓,谢烬姿势散漫,胳膊搭在膝盖上,歪头看着江悬,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江悬醉眼惺忪,一时忘了自己在洗澡,就这么瞧着谢烬,瞧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嘟囔:“流氓。”——只有流氓跟人打招呼才吹口哨。谢烬跳下来,稳稳落在地面,不满道:“我怕你睡着才叫你,你还真是善恶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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