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连吃几回闭门羹,没有再说话。工作室里没了声音,本就活跃得牵强的气氛变得尴尬。何臻扬两腿交叉靠在办公桌边,低头摆弄着桌上的乐高。他把模型拆得七零八落后又组装好,再拆分、再组装,不厌其烦。何臻扬玩得漫不经心,垂着眼睛神色恹恹,周身透露着冷淡的气息。江逾很少见到何臻扬安静下来的样子,更是从来没见过何臻扬的这副模样。像是换了个人,又觉得这种气质出现在何臻扬身上并不违和,他本就该有这样的一面。见何臻扬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江逾不便出声打扰,站在不远处看着何臻扬咬着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乐高零件。何臻扬并不投入,与其说是在玩,倒不如说只是用来打发时间,却把这段令人难耐的沉默磨得越来越长。“啪嗒”一声,是零件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但何臻扬只是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零件,并没有弯腰去捡。江逾走过去,捡起来递给何臻扬,“地上有灰,我帮你拿纸巾擦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何臻扬迅速直起身,一手扶着江逾的腰把他调了个方向压在桌上,另一手撑在桌边,把江逾锢在自己的臂弯里。乐高早已不知道被何臻扬丢到了哪去,何臻扬脸上漠然的神色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像要把人吞噬的阴沉。他撩起眼皮,沉声道:“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何臻扬长得高,骨架也比江逾大一圈,不同于下午小打小闹的撩拨,此时江逾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定了定神,说:“抱歉。”“为什么抱歉?是因为你让我干等了你三四个小时,还是因为你连问都没问我就自以为是地回家了?”江逾心头一颤,无法回应何臻扬。何臻扬卡住江逾的下巴,逼迫江逾看向自己:“逾哥,说话。”江逾抿了抿唇:“我……”江逾的侧脸上已经印下了何臻扬掐出来的红痕,但何臻扬像看不到似的,疯了一样地想把江逾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哥不说,那我只能自己猜测了。”他离江逾更近了,压得江逾不断后仰,背部贴到桌面上,头发散乱成一片。何臻扬心里倏地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甚至无不恶劣地笑了笑,“我猜,哥是觉得我玩心大,记不住事,在没看到我时甚至还觉得挺合理,认为放人鸽子是我这个年龄会做出来的事情,对吗?”江逾承认,何臻扬说的都是他当时想的。“我说得对不对?”何臻扬的声音有些哑,“嗯,逾哥?”江逾轻声说:“对。”
“你把我当什么了,逾哥?”何臻扬问,“是你消遣的工具,还是任你观赏的花瓶?”江逾摇摇头,“都不是。”“那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抱有信任呢?”何臻扬耷拉着眉眼,“哥,我二十三了,都已经过法定婚龄了,我是一个有足够能力的成年人,不是遇事就跑的小屁孩。”江逾侧头避开何臻扬直白的视线,轻声说:“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欠妥。”“我知道我和你年龄差距很大,我想的和你想的不一样。”何臻扬越说声音越低,“可是我也想让你在有需要的时候能想起我,而不是一味地依靠你。”江逾叹了口气,没有否认何臻扬的话。何臻扬盯了江逾一会,眼睛开始发涩。“哥。”他嗫嚅着喊了一声,“我想抱抱你。”回应他的是江逾上前一步的动作和环上自己脖子的手。何臻扬搂住江逾的腰,又将江逾重新抵回了桌边。江逾还未来得及让他收力,就听到了何臻扬的呜咽。何臻扬只哭却不说话,一声接一声地吸着鼻子,眼泪滑入江逾的衬衫中,湿湿凉凉的。他的身体也在不断颤动,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江逾身上。江逾踉跄了一下,差点向桌上仰去。何臻扬哭得我见犹怜,江逾看不到何臻扬的脸,只好轻柔地拍着何臻扬的后背,安慰道:“对不起啊臻扬,是哥不好,别哭了,嗯?”何臻扬把头埋在江逾的发间,下巴戳在江逾的肩头,一下下地点着,伴随着抽抽搭搭的哭声。“臻扬,你听我说。”江逾能够感觉到何臻扬的心烦意乱,顿了顿,“我总是拿我自己的标准去审视你,理所当然地认为你该这样或不该这样。下午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个例,我很感谢你今天指出来我的错误,并且能够和我坦然相对。”何臻扬的抽泣声小了很多。工作室的灯光为了显得温馨和护眼,特意选择用了偏黄的色调。暖黄的光线化不开何臻扬身上的锐利,却显得江逾更加温和。何臻扬心想,这真不公平。明明江逾才是最心狠不过的那一个,凭什么倒显得自己像个凶神恶煞的反派。他很快又想通了。就凭自己舍不得把怒意倾倒给江逾,就凭自己连看一眼江逾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把什么艺术品给碰碎了。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怪不得江逾一丝一毫。“哥先回去吧。”何臻扬心里还是压着火,先一步松开江逾,“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江逾没想到何臻扬的逐客令下得这样迅速草率,向他确认是否真的要自己离开,得到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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