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欣收拾完床铺,不知不觉就累睡着了。没睡多久,醒来一看,凌晨四点。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起身,睡的时候没盖被子,回来的路上还吹着风,估计是要感冒。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怪梦,与现实接壤又毫无逻辑,醒来后浑身酸痛更加疲惫,还不如不睡。起来又是一阵头晕,她拉开门迷迷糊糊往卫生间走,走到门口突然被定身一样停了下来。浴霸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除此之外只有玄关的廊灯陪它点了一夜。那席锐呢?席锐当然还在里面,还躺在浴缸里。膝盖曲起来,上身整个滑进去,冷水早已没过口鼻,安安静静像是已经死了。席锐死了。白欣呆愣在门前,心里反复念叨这个可能性,脑子却像还没睡醒,无法给予回应。很快她又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奔过去拽起席锐的身子,费力把他拖出浴缸。睡前换的干净衣服又被打湿,只是冷水更加刺骨。席锐的脸已经惨白,她把他放平在地面按压胸膛,边按边朝他耳边大声喊。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白欣突然害怕起来。她带他回来当然是为了折磨他,为了发泄报复,为了寻找答案,可暂时还没想杀了他。她不想杀人。她给他人工呼吸,反反复复,嘴唇与嘴唇接触让她反胃,可她不敢停止手上的动作。她摁得手臂都要麻木,嗓子也喊哑了,慌乱中出了一身汗,神情紧张,头晕耳鸣。她觉得大概是就这样了吧,她去坐牢。接下来她听到闷在口中的咳嗽声。本以为没救了的人吐了一大口水,猛然吸气醒了过来。“……”醒了还在咳,朝上吐出来的水又迎面浇在脸上,呛进鼻孔里。白欣的呼吸突然开始不畅。席锐努力撑起一点点身子,头侧过来方便顺气,大咳特咳,大吐特吐。脸正对着白欣的膝盖,沾湿膝盖的地面一片狼藉污秽。白欣即使跪坐,腰板也习惯性地挺直。她低头俯视眼前的湿漉漉黏糊糊的脑袋,男人呛水呛到眼睛糊成一片睁不开,眼角同时挤压出泪水与皱纹,喉咙里敞开回响的急咳,时不时涌上来的干呕,音量大得如同野兽在她耳边吼叫。她胸口起伏剧烈,呼吸声渐大,且越来越急促。原来声音竟也会令人作呕。这种恶心就好比一个人走在路上,迎面遇上一坨屎,一坨新鲜的陌生的拦路的狗屎,当气味与图像传达进脑中,很难不下意识地反胃。而躺在她面前的席锐就是那坨狗屎。
她脑内的嗡鸣越来越混乱,疲惫的身体僵硬酸痛,周围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稀薄,让她几近窒息。地上的男人逐渐平复,寂静的凌晨,只剩下白欣急促的喘息在空荡的浴室里形成回音。天花板刺眼的灯尽数被白欣的身体挡住,她看到终于睁开眼睛的男人,朦胧中与她对上视线,认清楚她的脸后,十分开心地咧开嘴笑了起来。白欣气息一止。空气有大概半分钟的静默。霎时间她抓住了某种情绪,排除在惶恐、疲惫、恶心、慌乱以外的,最明显的,真正让她气血上涌呼吸不畅的,那一股狂躁的愤怒。再下一秒是恨,和本应平息很久了的悲痛。满载的心绪让她眼眶瞬间通红,她恶狠狠地扑上去掐住席锐的脖子。他兀自灿烂地笑,好似面若孩童的厉鬼,痴傻的模样在此刻无比诡异恶心,恐怖得如同她每天每夜的梦魇。她掐得越来越用力,席锐的后颈被她死死压在地面,头朝前缩起来。双手交叉压到拇指,连自己都感觉到疼痛。而奇怪的是席锐已经被掐得翻起白眼无法出声,白欣却还是能听到他刺耳的笑声,看到他邪祟一般诡异的面孔。他分明比她高大太多的身体被完全压制,比起挣扎,更像毫无作用的轻微抗拒,双脚无力地乱蹬,手却连准确够到她都做不到。过一会儿他连动作都不再有,安安静静地又一次濒死。强光在这一瞬间熄灭,还未破晓的凌晨,骤然漆黑的视线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视物。她在这几秒钟里松了手。她比刚才更用力地喘气。她发现她让席锐窒息了多久,自己的呼吸就停滞了多久。久到鼻腔会被吸入的空气刺痛。白欣瘫坐在地上,周遭漆黑一片,她看不清席锐的脸,也无暇顾及。短暂的缺氧只让头痛更加剧烈,她疼得想拿头撞墙,却完全没有动弹的力气。浴霸废了一夜电,眼下不是跳闸就是耗完了这个房子最后一点电费。现在还不到凌晨五点,找物业也得等人家上班。感觉呼吸平稳了,她爬起身去客厅翻箱倒柜,找出一盒过期四五年的感冒药,和着口水生咽进肚里,苦味沾到舌头上也不在乎。吃完她又就地坐下来,提起手借着客厅月光一看,袖口和手心被打湿的地方粘到地上的灰尘,变成了泥。潮湿的脏有特殊的腥味,在眼睛观察到的时候钻进鼻孔。她禁不住弯了嘴角笑出声。这一声在静默之中稍显突兀。似是自嘲,又像是真的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实在是无力,靠在茶几上,虚虚发出几个气声就笑不动了,往周围随便扫了几眼,视线定在厕所门口摊着的半个身体上。和她一样半死不活。风乎乎地刮在窗户上,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白欣pi股在地上坐久了又冷又硌。但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她又吃了药,终究抗不过困意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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