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再给了臧复自由。即将离开西平道时,他一手抓文鸢,一手拨开臧复鬈发,在火光中正视他:“你可以离开。”是臧复自作主,要跟随两人。息再对他不感兴趣,不问理由,臧复便对文鸢解释:“我想救人,但不知方法。如今白跑一趟,只能回去。”他看息再眼色,“你们也要赴燕吧,一路上,我可以帮你们做事。”文鸢小声:“是吗,但我不做主,息大人同意,就可以了。”两人都拘束。夜里睡觉,文鸢歪在臧复背上,吓得臧复前扑,十分狼狈,随身口袋掉出白发,被文鸢拾得,还给他:“是亲人的白发?”臧复摇头。海滨的夜,息再踩他的脸,扔下这绺发:“以此判断楚人。”到现在,两人奇缘般再见,白发却无用,没能阻挡冯天水将班氏母子当成真楚人带走……他越想越沮丧,示意文鸢看息再:“是他给我的,说以此判断楚人。”“楚王兄!”第一次有人对白发反应,却是文鸢——她情绪大,和臧复抢头发,见他惊愕,这才松手,坐到一边。臧复看她的背影:窄肩膀,小身材,孤零零的,和自己不同又相近。他尝试坐她旁边,见她不反感,才问:“有位名叫鞠解的人说,你是楚王珍爱的女子。”两人在灌丛这头说话,息再在灌丛那头闭眼听。“珍爱的,”文鸢哽咽一下,“那是因为楚王至纯,爱护所有人。我实是害他的人,为了自己,欺骗了他,让一位好国君变得无力,被取走用材和武器,为后梁做牺牲。”她落下泪,像落清泉。臧复也难过:他在混乱的土地上长大,向往爱护所有人的主君;听她说楚王好,他有感触,得知好被摧毁,则湿了眼眶,仿佛自己重要的某物受摧毁。天星照耀,这位人高马大的青年哭了。文鸢有些意外,同时见出他美好的心:“你真善良。”臧复一下子脸红:“人都说我陋,说我笨拙。”他忙擦眼泪,回头见文鸢也整理完毕,正难为情:“我以为世上只有我一人被指为陋。”两人从此少拘束。入赵时,息再要判断直道走向,就由臧复背着文鸢在后,一次滑坡,两人分开,臧复朝文鸢伸手,却不知如何称呼,过后询问,才发现同姓。“你是燕国王室?”文鸢觉得亲近了。臧复不敢冒用王名:“我无父无母,由王室抚养,究竟是不是贵族呢……”偶见文鸢的情态,臧复连忙改口,“但我姑且熟悉燕王族,可以给你讲一讲他们的事。”他说,自然要说臧夫人。在燕国六郡当中,如果还有一位能让臧复敬重,那便是夫人。他为夫人而活,已经二十几年,这是他首次与她隔国,思念让他美化夫人,说得有些夸张:“文鸢,你知道燕人祭小山川,饮狼水,拜夫人吗?臧夫人是燕国真正的主人。”他发现息再在旁听,赶快闭嘴。“说。”息再让他继续,他唯唯诺诺,话不连贯。“你这样敬爱她,”文鸢少见笑容,“想必她于燕人,是楚王于楚人。”“不一样,夫人不温柔。”虽这样说,臧复与文鸢闲谈到夜深,尽是“夫人”,到两人阖眼皮才停。蓝雀栖树,叫叁声也睡了,臧复朦胧着,想回广阳,和夫人说声对不起:“夫人,我失职了……”鬈发被人攥在手中绕一圈。息再拽臧复到树后,将人拍醒。他让臧复把白天说给文鸢的话,再说一遍——这人为了清醒,傍晚洗浴,深夜又洗,从初秋的凉溪里爬出,像头妖怪。臧复一见他过水的双眼和皮肤就怕,闷头讲着,时不时回应他问题。“臧夫人不是帝室,又非男君,却在燕国一言九鼎。你是燕人,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我也不知,我怎么敢揣测夫人,”息再牵臧复一绺发,让他忐忑,“或许是因为臧夫人无过。”“无过?”“高、高士,你听过这首歌吗,”臧复哼一段,“‘取妻贰女,恶皇公不厌,中心有孚,乐夫人无过’,燕人认为夫人虽严厉,多女壮,却忠于后梁皇帝,自从成为帝室,就没犯过错,见她如见燕人信用。夫人威望由此而来。”息再打断他,先纠正称呼:“叫我本名。”臧复嗫嚅不敢。息再不强迫,回味刚才的话。“不会犯错的夫人。”他不信,且生出兴味:世上哪有不会犯错的人呢。等到了常山郡,他便将这事说给魏侯听:“敌人势强,且美名远扬,真棘手。”魏侯恨不得堵上耳朵——息再将魏侯看作同党,总当他的面展望未来,让魏侯焦虑——又不得不陪笑:“息大人,哦,君侯神威,拿下赵国,进取燕涿,难道畏惧女人?”息再受用奉承,笑一笑,让他先马开路,去阅常山军。自从息再公开在魏侯家与女子好,魏侯便确信这疯子胸有成竹:松懈或纵欲,全无所谓。加上最近锦锦也没话了,整天带着少年奴仆游荡,让魏侯心彻凉,终于同意息再去看常山军。驰名后梁的赵国叁军之一,驻在侯家封地的某处圈围。见了息再,他们中有人投尺刀,其余人喧哗,都是山猿和野兽。魏侯解释:“难驯唉。”观察息再,看他是否露怯,是否为难。但息再抹去脸上的血,要求比划几下,和这些年轻的士兵很合得来,让魏侯失望。他阻拦:“这位是息大人,不要失礼。”“是我侯常说的野心之人。”常山军起哄。魏侯大窘迫。息再当没听见,又问营制、人数、习用武器,以及是否车战。青年士兵们很傲:“大人东问西问,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是又如何。诸位不是常山军?”息再挑眉。他的话让人兴奋,众军簇拥这位野心之人参观钩矛骑阵,将魏侯丢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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