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位年轻能干的反贪局代理局长。
沙怀礼小幅度地动了动嘴皮,还想再试着就“是否定案”争上一争,但洪万良书记的一句话又把他噎回去了。他板下脸,问他:“沙局长,我还没请教你呢,为什么要派蒋贺之同志涉险?”
“请教不敢当,不敢当……”老沙只好又拿出那套敷衍省领导的话术,憨笑着说,“这次是蒋贺之同志主动要求深入险境、为民锄奸的。蒋贺之同志那可是‘一颗红心’的好同志啊,他是勇担使命的‘先行官’,是人民财产的‘守护者’……”
“行了行了……”洪万良没听他这番不着调的话,直接挥手表示“表彰大会得重点表彰蒋贺之同志”,事情就此拍板了。
走出市委大院,段长天对沙怀礼在会议上明显偏帮盛宁的态度不满意,眯了眯眼,阴阳怪气道:“还是你老沙自在啊,别人当官是‘对上尽职,对下负责’,你只要把一个大少爷哄好就行了——”
“那还是比不上有些人,不光要对领导拍马屁,对某些不法分子,那也是撅着舔啊。老段,同仁多年,我劝你一句,当心,别把自己舔进去咯!”怼完之后,老沙猛然发现原来怼人也不太难,不仅不难,还挺爽。于是他转动转动脖子肩膀,哼上京腔小调,神清气爽地走了。
段长天虽在老沙那里吃了瘪,但回到检察院,他还是说一不二的第一把交椅。他把盛宁单独召来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因为犯罪嫌疑人李乃军主动投案,803案已获上级领导批示,全案侦查终结,即日召开总结表彰大会。
“李乃军主动投案明显是替他人背锅,他可能是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被迫写下的自首书。”盛宁冷眼看着这个人面兽心的检察长,尽量不露出过于激烈的个人情绪,“李乃军不仅脑部受了重创,血液中也检查出丙咪嗪和镇痉宁这类抗精神失常药物,这两类药物短时间、大剂量地服用就会导致药源性痴呆,还有可能引起幻觉和精神错乱。”
“可能是境外的人蛇组织想抓李乃军时对他下的手,不是都有街边监控拍到那些人追打他了吗?”跟当初项北的溺水事件一样,这些明显的疑点仍被段长天刻意地无视了。他甚至还立即倒打一耙,责怪盛宁道,“谁让你和那个蒋三少自作聪明地‘悬赏2000万’,弄得黑道一片沸腾,李乃军变成这样,都是你们的责任!”
“可在颐江公馆的黄金上提取的那枚指纹也不是李乃军的,杀人藏尸的只怕另有其人。”
“那些黄金在搬运过程中当然会沾上指纹,有什么稀奇?”段长天说,“再说杀人藏尸也不归你管,反贪才是你的本职工作。”
“那么对于终结侦查,沙局没有意见?”杀人藏尸只归公安管辖,盛宁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蒋贺之口中“还未完全泯灭天良”的沙局长身上。
“你还不了解他么,老沙就是头一个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的。现在公安、检察乃至市委市政府,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结果,你一个人是犟得什么劲儿?是怕不让你这个代理局长转正?”段长天阴恻恻地看了盛宁一眼,又慢条斯理地说下去,“你也别太着急了,你这个代理局长肯定是转正不了的,但你毕竟还年轻,前途无量嘛。”
意料之中的结果,盛宁淡淡地说:“我不稀罕。”
“虽然这个局长你转正不了,但这件案子该记的功劳还是会给你记上的,”既然领导点名要见盛宁,段长天就不得不想办法把人哄来,他又换上一副亲人些的口吻道,“9月18号的总结表彰大会你可不能缺席,领导点名要见你呢。”
盛宁看了段长天一眼,嘴唇微启,却只是不咸不淡的两个字:“不去。”
段长天一愣,继而斥道:“你说什么?”
“既然领导们都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我无话可说。”盛宁一点面子不给,不给段长天、不给洪万良、甚至不给省领导。他直接站起身,平静而有力地说,“但我不接受,我不会去的。”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段长天恨得直磨后槽牙,然后看了看手表,阴悒的脸色突然又好转起来。
还未离开检察长办公室,盛宁的手机适时响了。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当着段长天的面接起时,对方倒主动发话了:“接吧,也许是你家人出事了呢。”
说完这话的段长天垂目喝了一口茶,还陶醉地闭了闭眼睛,一脸胜券在握的笃定。
盛宁一下感到不安,赶紧接起了电话——
“盛处长,我如果没记错,你姐是跳舞的吧?你说跳舞的人就靠两条玉腿颠倒众生,要都断了,多可惜啊。”他听出这是阿德的声音,这人居然敢在工作时间往检察院里打电话,“还有你妈,虽然老了点,但皮肤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盛宁感到自己全身血液逆行,眼眶发烫,两耳轰鸣。
“让你去你就去,别自恃清高,给脸不要脸。”阿德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收了线。
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落,盛宁转头静静望着段长天,与他近距离地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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