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正中央那桌,雷耀扬背对着她端坐,而一旁的方佩兰表情凝重,气氛有些莫名压抑。“阿妈…?”她心中预感不大好,仔细一看,就看见中年女人双眼红红,显然是哭过。见到宝贝女仔出现,两行泪又从方佩兰眼眶内涌出。雷耀扬则贴心递上面纸,似在低声安慰对方。而齐诗允愣原地踟蹰不前,直到男人默默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转头过来:“诗允,这里有你爸爸的东西,我来转交给你和伯母。”他语气很轻,可这句话分量却很重。女人脑中乍现昨晚一夜怪梦,心脏跳动频率瞬间快了好几拍。眼见齐诗允脸上浮现惊异神情,方佩兰站起身向她走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情绪出奇激动:“…阿允。”“你爸爸他…你爸爸终于可以瞑目了……”末尾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发出的轰然巨响,在她体内每一条神经中迅速爆开。程泰…死了?女人难以置信,回抱住母亲的同时,双眸亦看向不远处对她微微颔首的雷耀扬,渐渐地,泪眼朦胧。这十九年来,踏过太多荒烟蔓草,走过太多崎岖坎坷,压迫在母女二人心中多年的仇怨…终于在这一刻被烈火焚净。但不知为何,一丝莫名隐忧同时在齐诗允思海滋生。本以为自己会因恶人受到应得惩罚而感到百分百高兴,可有某种怅然悄悄游走在胸腔里,令她不知所措。须臾,整层空间变得阒静。叁人坐于桌前不语,程泰鲜血淋漓的几张「遗照」被反复确认过后,终于被置于一旁。齐诗允双眼泛红,认真翻阅桌面上的地契,手指不停抚摸父亲亲笔书写的姓与名,仔细研究文件上每一个字。据说观塘这两处地皮,都是齐晟当年抵押给傻佬泰,用于快速换取巨额周转资金。现在只需齐诗允动笔签字,使用权便都归她所有。但在她印象里,爸爸积累的产业远不止于此。只是更多的,雷耀扬表示时间太久,已经无处寻获。而比起这些,现在她更想要知道程泰真正死因,想要知道那恶鬼对爸爸痛下杀手的理由。她也想知道…身旁这男人到底冒了多大风险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因她…招致更大麻烦?想问的话,几度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但对方似乎是一眼就看透她心中疑问,雷耀扬腹稿已久,自是应对如流:“当年icac成立,老廉那帮人查得很严。吕乐首当其冲成为调查对象。”“在他离港前,湾仔、尖沙咀都还有很多他未来得及处理的产业。”“程泰是在后来辗转接手他名下几间雀馆和酒家继续经营,但是每月的分红和大部分收入都要交到加拿大。”“起初大家各自相安,就在最近几年,两人因为利益冲突过多导致关系不睦。”“诗允,一九九五年,程泰遭枪击进了东华医院那天,你肯定记得。”“当时就是吕乐安排的杀手,只因为他穿了避弹衣,所以才逃过一劫。”男人语气从容神情笃定揭开序幕,继续为程泰死于他人之手的「真相」拉扯铺垫。齐诗允自然记得那个雨夜。而当下的复杂心情,也与彼时毫无二致。“所以这次……也是吕乐的人?”“还有这几天内,到底发生什么?他当年……为什么非要置我爸爸于死地?”“就仅仅是因为钱?”即便程泰死状可怖,但一想起父亲当年惨状,她依旧忍不住愤恨咬牙。只可惜她未能亲眼看到杀父仇人是如何被千刀万剐大卸八块…否则,积压十几年的恶气可以释放得更酣畅些。
被问及重点,雷耀扬端起面前茶杯小口啜饮,开始避重就轻:“诗允。”“这世上,就是有人会为了钱财不惜一切代价。程泰贪得无厌,且势力太强,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过易如反掌。”“当年的事我也是背后调查才知道,他曾花大笔钱买通法官和陪审团,加上很多证据链断裂,所以你们才会接连败诉。”“程泰洗钱逃税的事你也知道,最近就是因为irs加派的专员和国际刑警准备到港逮捕他,所以才会狗急跳墙……”“只是他没有料到,吕乐的人会快一步找上门。”撇清关系的话说到这里,不能详述的真相都被悄然隐瞒。在齐诗允来到这里之前,方佩兰曾小心翼翼问过他,齐晟的死是否与雷氏集团有关?虽然他也考虑到这一层,但这一问还是令他有些出乎意料。好在雷义掩盖真相不惜花费财力物力,所以自己凭借叁言两语,也能打消方佩兰心中疑虑。少顷,他看向桌前两个神色复杂的女人,继续转移问题重点:“总而言之,人已死。今后你们都安全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们。”他说完,一旁的方佩兰再次泪流满面。她牢牢握住女儿微微颤动的手,心中对雷耀扬无以言谢,亦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而齐诗允抬眸,试图从这男人镇定自若的态度中寻获她那丝隐忧的来源。可她并不知对方早已筑好防备,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与此同时,雷耀扬也在心中不断自我安慰。方才他陈述的所有,都是有铁证存在的事实。他没有欺骗她,他只想要她平安无事,他完全是在为她着想……目前只有将背后真相以这种方式掩藏,才是能够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方法…即便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远处,白绿色天星小轮起起伏伏,码头上路人行迹疏落,尖东海风摇摆,吹散男人指缝间盘绕起的烟雾。齐诗允双手抱臂,靠在围杆边有意无意观察雷耀扬侧颜。总觉这几日,他变得有些陌生。直到现在为止,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大仇得报的畅快自然是有,但愁绪也漫上心头。下午乘车回佐敦的途中,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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