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叁点十分,一双眼猛然在黑暗中睁开。身边一片冰凉空旷,齐诗允下意识伸手摸索,却感触不到任何有人存在过的痕迹。她未睁眼,低声唤了一句雷耀扬,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撑坐起身,她打开床头灯四处张望,只看到身旁被衾凌乱堆砌。几个钟头前那场暴烈欢爱就如狂风席卷过境,徒留一片狼籍。现在整个卧房只有她自己,连空气都寂静得可怕。看不到他,心不禁又揪紧,困乏也被担忧驱散成异常的清醒。一转念,齐诗允即刻下了床穿衣离开。她顺着走廊向前,轻手轻脚进入雷耀扬可能会出现的书房里。门推开,暖色灯光映照在脸庞凭添一丝温度,嗅到ore独有的薄荷味浮游在空气中,齐诗允提心吊胆的紧张感才被渐渐驱散。穿过几排书墙,一直走到宽阔的金瘤纹书桌附近,还是没看到那男人的身影。只见咖色烟蒂在烟缸里没了呼吸,整洁的桌面反常摆放着一瓶年份久远的轩尼诗、一个冰桶、还有一个昂贵干邑酒樽。内里琥珀色液体大约只剩下两口,白兰地的香醇余韵依然醉人心扉。但这场景,令齐诗允预感并不好,明明他回来之前就饮过酒。看来那个连平时饮酒异常有分寸的理智男人,这回确实遇到了棘手麻烦。思索的空档,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扭过头,看到雷耀扬从另一处黑暗中走出,看似温和的神情里,有种难掩的阴郁。“怎么又起身?”“睡不着?”女人凝望他深邃轮廓颔首,看到他眼白有些充血,直觉他几乎是没有睡过。她当然觉察到他回到家之后的一系列变化,大概是程泰的事才会令他如此左右为难。齐诗允深知那老鬼手段阴毒势力庞杂,要除掉他必然要历经千难万险。所以焦急等待的这两日内,自己心底真正所企盼的,并不是杀父仇人身死,而是希望面前这个男人,能够平安归家。现在已经如她所愿,不敢再妄求什么。两人视线相对,各自都埋着心事不言不语。直到雷耀扬走至桌边,拿起保冷冰桶中的冰钳,慢条斯理往酒樽里放入几块冰:“我们两个好像很久都没喝过酒。”“陪我喝一杯。”他将半杯加冰白兰地递给对方,齐诗允不想扫兴,忍住诸多疑问笑着接过那杯酒:“雷生今晚兴致这么好…”“明天不用做事?”对方听过,口如封缄。但手上动作未停,只浅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太多,无法对她坦诚的理由太多。但既已下定决心继续与这命运对抗,既然他对她无法放手,那就不必节外生枝,让她知晓背后真正因由。如果要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那这件事,就必须成为永远的秘密。虽然知道她的心里话没有宣之于口,但书桌那盏灯把她双眼衬得太明丽,还有种试图把自己看透的锋锐。就和第一次她偶然出现在这里,询问洛文生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女人目光坚毅,与他那双琥珀色瞳仁对视许久,却依旧感知不到任何她所想要的信息。雷耀扬面向她倚在桌沿,心内被焦灼充塞。脑海中不断回响起她前几天在车里同他说的那句话:讲一句谎话,就要用另一句谎话来圆。那他是否可以做到,让她这辈子都活在自己设置的善意谎言中?此刻,胸腔里积压的愁绪更甚,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怎么还妄图治愈一个同样受尽折磨的人?他痛恨自己的卑劣与现实阴暗,更痛恨自己的身份和身世。可上一辈遗留的错误…凭什么要他们来偿还?他们没有错,他们的相爱并不是偶然,应该被允许存在。但这些往事和无法言说的想法,都被知晓所有的他谨小慎微地藏进心底,不敢轻易触碰。须臾,雷耀扬慢慢坐向书桌后的伊姆斯皮椅,凝望她手中摇晃的酒樽:“你知不知……”“这世界上有种酒,叫做「醉生梦死」?”“喝下去,就能忘记所有事。”这话问得不着边际,令齐诗允微怔在原地。她低头,与他柔和目光交汇,看到他瞳仁里稍纵即逝的感伤。今晚的雷耀扬,与自己有种莫名距离感。好像自从这段关系确立以来,她头一次对于会随时失去他这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恐惧,也愈发加剧了心中深埋的隐忧。齐诗允不语,抬起酒樽抿咂一口,酒液经过舌与喉,一直滚落到胸腔。顿时,略微刺口的辣令体表温度渐升。她握持那冰冷樽颈,明显感到耳根在发烫。女人徐徐走到雷耀扬身旁,扶住他肩膀,跨坐在他腿间。一双晶莹水眸注视他硬朗五官,逐渐潋滟起醉人的旖旎:“雷生真是「高佬」看太多……”“不过你的酒柜里包罗万有,和黄药师有同一款酒也不稀奇。”说话间,右手食指沿他唇峰游走,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告诉我,你想忘记什么?”魅惑式的以柔克刚,雷耀扬顿时神志幡然,尽量自然地躲开她想要探寻真相的目光。左手若有似无抚摸被睡裙包裹的腰肢,他闭上眼,双唇吻她右手每一寸骨节,试图再次引领她意志下沉。齐诗允皱眉,并不懂他几次刻意避忌这话题的真正原因。他迟迟不愿对自己敞开的心扉中,到底封闭了多少秘密?但她清楚记得那晚他说,自己阿妈对他比亲生父母还要好……她直觉那是不可触碰的病灶来源,心又沉重几许。轻轻将他推开一点距离,齐诗允捧住他脸,温和里透着严肃:“那晚在基隆街我对你说的话,永远都算作数。”“雷耀扬,你还有我。”语气小心翼翼又笃定,像是轻柔地在他伤口上触摸,生怕他陈年疮疤也会痛。听到这安慰言语,雷耀扬感觉炙热的心在不断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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